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2020）最高法民終468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反訴被告）：中國能源建設集團東北電力第二工程有限公司，住所地遼寧省大連市沙河口區(qū)黃浦路397號。
法定代表人：陳曉皓，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馮培，北京天馳君泰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反訴原告）：黔西南州元某投資有限公司，住所地貴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興義市萬屯鎮(zhèn)貢新村鄭魯萬工業(yè)園區(qū)。
法定代表人：黃建成，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何貝利，貴州宏貫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照軍，貴州緯圖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貴州元某發(fā)電有限公司，住所地貴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興義市萬屯鎮(zhèn)貢新村鄭魯萬工業(yè)園區(qū)。
法定代表人：黃建成，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偉，貴州宏貫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聶程，貴州宏貫律師事務所律師。
一審第三人：河南省第二建設集團有限公司，住所地河南省新鄉(xiāng)市和平大道107號。
法定代表人：祝建明，該公司總經(jīng)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趙祖磊，河南聯(lián)盟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留文，河南聯(lián)盟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中國能源建設集團東北電力第二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北二電）因與被上訴人黔西南州元某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元某投資公司）及貴州元某發(fā)電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元某發(fā)電公司）、一審第三人河南省第二建設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河南二建公司）建設工程合同糾紛一案，不服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黔民初139號之三民事裁定書，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
東北二電上訴請求：撤銷原裁定，將本案發(fā)回重審。事實和理由：（一）《貴州黔西南州元某2*350MW自備電廠項目總承包合同》（以下簡稱《總承包合同》）合法有效，一審認定無效錯誤。對于非國有投資建設的項目，《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投標法》沒有規(guī)定需強制招標，是否招標應當由投資主體自由決定。元某投資公司原是民營企業(yè)，自備電廠項目完全由非國有資金投資，不能認定該項目“關系社會公共利益、公眾安全”，并據(jù)此認定合同無效。元某投資公司變更為國有控股公司是在簽訂《總承包合同》之后，新的超臨界4臺機組的項目建設也與自備電廠項目完全不同，以上并不影響《總承包合同》的效力。另外，即便自備電廠項目屬于必須招標的項目，簽訂合同后在建設過程中完善手續(xù)也是行業(yè)慣例，不能簡單的以未經(jīng)招標為由認定《總承包合同》無效。（二）無論《總承包合同》是否有效，均不影響法院對本案進行審理。一審錯誤認定上訴人不是《總承包合同》的合法主體，無權提起訴訟。上訴人系依法成立的法人，具有《總承包合同》項下項目的總承包資質，無論合同效力如何，均有權對合同相對方提起訴訟?！犊偝邪贤芬丫腿绾纬袚韶熑巫鞒隽讼鄳才?，該安排與合同效力沒有直接關聯(lián)，無論合同效力如何，雙方作出的這些安排都應得到遵守。另外，即使《總承包合同》無效，被上訴人也應返還上訴人建設自備電廠實際發(fā)生的費用，賠償上訴人（包括下游勘察設計、分包施工和設備生產(chǎn)）由此受到的全部損失。
元某投資公司及元某發(fā)電公司辯稱：一審法院認定案涉《總承包合同》無效正確，上訴人經(jīng)法院釋明后拒絕變更訴訟請求，一審裁定駁回起訴符合法律規(guī)定。
河南二建公司未提交書面意見。
東北二電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確認東北二電對貴州黔西南州元某2*350MW自備電廠項目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并由元某投資公司及元某發(fā)電公司連帶支付以下款項：1.已完工程款57250123元及利息12038734.99元（自2014年5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2.已進場設備價款23021290元及利息5435515.79元（自2014年5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3.場內生產(chǎn)生活臨建費用5614185元及利息1325555.22元（自2014年5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4.場內剩余現(xiàn)場材料、機械費用4773027元及利息1126950.91元（自2014年5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5.項目管理費用9535613元及利息2251436.6元（自2014年5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6.履約保函費用720000元及利息90398.47元（自2013年6月18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算至2015年6月17日）；7.處理善后事宜發(fā)生的費用1110137元及利息84948.29元（自2017年3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8.設備廠商已生產(chǎn)設備費用142945461元及利息15011568.27元（自2014年10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9.設備供應商損害賠償金124489468元及利息29392986.6元（自2014年5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10.設計院勘察設計費用13407732元及利息3165675.73元（自2014年5月1日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11.設計院勘察設計損害賠償金17253300元；12.分包單位損害賠償金13598361元及利息3210684.8元（自2014年5月1日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8年10月22日）；13.解除《貴州黔西南州元某2*350MW自備電廠項目總承包合同》違約金119000000元；14.補償解除《貴州黔西南州元某2*350MW自備電廠項目總承包合同》項目預期收益147798000元。15.本案保全擔保費、訴訟保全費；16.本案訴訟費。
事實與理由：2013年5月30日，東北二電（原名稱東北電業(yè)管理局第二工程公司，于2014年12月11日變更登記為現(xiàn)名稱）與元某投資公司簽訂《總承包合同》，約定由東北二電總承包元某投資出資建設的2*350MW自備電廠項目，合同標的額23.8億元。合同簽訂后，東北二電按約履行合同。2013年底，因元某投資公司拖欠設備預付款和施工進度款4916.0149萬元，致使工程建設出現(xiàn)困難，并最終導致停工。2016年9月，元某投資公司股東發(fā)生變更，新的控股股東廣西百色電力有限責任公司要求把原合同2*350MW亞臨界機組改為2*350MW超臨界機組并提出鍋爐必須用東方鍋爐廠（原合同采用的是哈爾濱鍋爐廠）。元某投資公司另行將工程發(fā)包給了河南二建公司，2016年12月9日河南二建公司進場施工，元某投資公司實質上單方面終止了《總承包合同》的履行。后東北二電與元某投資公司及其全資子公司元某發(fā)電公司就工程結算及賠償事宜多次協(xié)商，最后商定共同委托貴州臻信建設項目管理公司對已完工程和已進場設備進行中間審計。2018年3月14日，貴州臻信出具《初審報告》，而雙方對《初審報告》部分問題至今未能達成一致。為解決糾紛，東北二電提起本案訴訟
一審法院認為,《總承包合同》約定：工程為自備電廠項目；總承包范圍為承包商工作范圍內的勘察設計、采購、施工、調試直至竣工投產(chǎn)；合同總價款23.8億元?！犊偝邪贤贩稀吨腥A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二百六十九條的規(guī)定，屬于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吨腥A人民共和國招標投標法》第三條規(guī)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進行下列工程建設項目包括項目的勘察、設計、施工、監(jiān)理以及與工程建設有關的重要設備、材料等的采購，必須進行招標：（一）大型基礎設施、公用事業(yè)等關系社會公共利益、公眾安全的項目……前款所列項目的具體范圍和規(guī)模標準，由國務院發(fā)展計劃部門會同國務院有關部門制訂，報國務院批準。法律或者國務院對必須進行招標的其他項目的范圍有規(guī)定的，依照其規(guī)定。”《必須招標的工程項目規(guī)定》第四條規(guī)定：“不屬于本規(guī)定第二條、第三條規(guī)定情形的大型基礎設施、公用事業(yè)等關系社會公共利益、公眾安全的項目，必須招標的具體范圍由國務院發(fā)展改革部門會同國務院有關部門按照確有必要、嚴格限定的原則制訂，報國務院批準?！钡谖鍡l規(guī)定：“本規(guī)定第二條至第四條規(guī)定范圍內的項目，其勘察、設計、施工、監(jiān)理以及與工程建設有關的重要設備、材料等的采購達到下列標準之一的，必須招標：（一）施工單項合同估算價在400萬元人民幣以上；（二）重要設備、材料等貨物的采購，單項合同估算價在200萬元人民幣以上；（三）勘察、設計、監(jiān)理等服務的采購，單項合同估算價在100萬元人民幣以上。同一項目中可以合并進行的勘察、設計、施工、監(jiān)理以及與工程建設有關的重要設備、材料等的采購，合同估算價合計達到前款規(guī)定標準的，必須招標。電力能源基礎設施項目以及同一項目中可以合并進行的勘察、設計、施工、監(jiān)理以及與工程建設有關的重要設備、材料等的采購，合同估算價合計達到前款規(guī)定標準的，必須招標?！眹野l(fā)展改革委制定的《必須招標的基礎設施和公用事業(yè)項目范圍規(guī)定》第二條規(guī)定：“不屬于《必須招標的工程項目規(guī)定》第二條、第三條規(guī)定情形的大型基礎設施、公用事業(yè)等關系社會公共利益、公眾安全的項目，必須招標的具體范圍包括：（一）煤炭、石油、天然氣、電力、新能源等能源基礎設施項目……”案涉項目屬于大型能源基礎設施項目，且屬于關系社會公共利益、公眾安全的電力能源基礎設施項目，必須招標。但案涉建設工程項目并未進行招標。”《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無效：（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一條規(guī)定：“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根據(jù)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的規(guī)定，認定無效：（三）建設工程必須進行招標而未招標或者中標無效的?！币虼?，根據(jù)以上規(guī)定，《總承包合同》為無效合同。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jù)的若干規(guī)定》第三十五條第一款規(guī)定：“訴訟過程中，當事人主張的法律關系的性質或者民事行為的效力與人民法院根據(jù)案件事實作出的認定不一致的，不受本規(guī)定第三十四條規(guī)定的限制，人民法院應當告知當事人可以變更訴訟請求?！睋?jù)此，一審法院向東北二電釋明，告知《總承包合同》為無效合同，是否變更訴訟請求。2019年10月29日，東北二電向一審法院提交一份《關于堅持訴訟請求和司法鑒定申請的意見》，堅持認為《總承包合同》有效，并堅持不變更訴訟請求。
由于東北二電主張的法律關系的性質與法院認定的法律關系的性質不一致，東北二電并未主張《總承包合同》無效，故不宜徑行對本案按照法院認定的法律關系性質進行審理。因《總承包合同》無效，東北二電不能作為該合同的合法合同主體提起訴訟，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二百零八條第三款“立案后發(fā)現(xiàn)不符合起訴條件或者屬于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四條規(guī)定情形的，裁定駁回起訴”之規(guī)定，應對東北二電的起訴予以駁回，駁回后，東北二電可以不同的法律關系、訴訟請求另行主張權利。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jù)的若干規(guī)定》第三十五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四條第一款第三項、《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二百零八條第三款規(guī)定，一審裁定如下：駁回中國能源建設集團東北電力第二工程有限公司的起訴。案件受理費3810055.76元，退還中國能源建設集團東北電力第二工程有限公司。
本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九條規(guī)定：“起訴必須符合下列條件：（一）原告是與本案有直接利害關系的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二）有明確的被告；（三）有具體的訴訟請求和事實、理由；（四）屬于人民法院受理民事訴訟的范圍和受訴人民法院管轄?！睎|北二電提起本案訴訟有明確的被告及訴訟請求，根據(jù)其起訴的事實及理由，其主張與元某投資公司系建設工程施工合同關系，據(jù)此請求元某投資公司及其全資子公司元某發(fā)電公司支付工程款、預期合同收益、違約金及終止合同導致的各項損失。不論東北二電與元某投資公司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有無效力，東北二電均是建設工程施工合同法律關系的相對方，與本案具有直接利害關系。且依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二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二）》第三條等規(guī)定，不論東北二電與元某投資公司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有無效力，均不影響人民法院對建設工程價款及損失賠償?shù)仍V訟請求應否支持進行審理和裁判。故東北二電系本案適格主體，其起訴符合立案條件，有提起本案訴訟的權利，一審應就其訴訟請求進行實體審理和裁判。一審認為東北二電主張的法律關系性質與法院認定的法律關系性質不一致，東北二電并未主張《總承包合同》無效，故不宜徑行對本案按照法院認定的法律關系性質進行審理，《總承包合同》無效，東北二電不能作為該合同的合法合同主體提起訴訟，并以此為由裁定駁回起訴屬適用法律錯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三十二條規(guī)定，裁定如下：
一、撤銷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黔民初139號之三民事裁定書；
二、本案指定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
本裁定為終審裁定。
審判長 馬成波
審判員 葛洪濤
審判員 馬 嵐
二〇二〇年五月二十二日
法官助理劉文玉
書記員劉洪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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