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9）最高法民終836號
上訴人（一審被告）：鞍山市市政工程有限責任公司。住所地：遼寧省鞍山市鐵東區(qū)建國南路27號。
法定代表人：劉金剛，該公司總經(jīng)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齊瑞鐸，京衡律師集團上海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原告）：中國移動通信集團黑龍江有限公司。住所地：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松北區(qū)新灣路168號。
法定代表人：陳文躍，該公司總經(jīng)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川，黑龍江龍房川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宏，黑龍江龍房川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被告）：王世春，男，1967年7月9日出生，漢族，住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南崗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魏淑斌，黑龍江明正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鞍山市市政工程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鞍山市政公司）因與被上訴人中國移動通信集團黑龍江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移動公司）、王世春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不服黑龍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的（2018）黑民初59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5月22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鞍山市政公司法定代表人劉金剛、委托訴訟代理人齊瑞鐸，被上訴人移動公司委托訴訟代理人陳川、張宏，被上訴人王世春委托訴訟代理人魏淑斌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jié)。
鞍山市政公司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依法改判王世春或他人冒用鞍山市政公司名義，與移動公司簽訂的合同無效，或?qū)⒈景敢婪òl(fā)回重審；一、二審訴訟費由移動公司和王世春承擔。事實和理由：（一）一審法院未予追加哈爾濱市宏鵬綠化工程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宏鵬公司）和毛文忠作為當事人，程序違法；（二）一審法院未予準許鞍山市政公司的鑒定申請，程序違法；（三）鞍山市政公司未參與簽訂《中國移動（哈爾濱）數(shù)據(jù)中心一期室外管網(wǎng)工程、一期道路工程施工合同》（以下簡稱《一期施工合同》）、《中國移動（哈爾濱）數(shù)據(jù)中心一期室外管網(wǎng)工程、一期道路工程施工合同變更補充協(xié)議》（以下簡稱《補充協(xié)議一》）、《中國移動（哈爾濱）數(shù)據(jù)中心一期室外管網(wǎng)工程、一期道路工程施工合同變更補充協(xié)議（二）》（以下簡稱《補充協(xié)議二》），不受上述合同約束；（四）《一期施工合同》、《補充協(xié)議一》和《補充協(xié)議二》違反法律禁止性規(guī)定，應當認定為無效，不存在鞍山市政公司追認效力的問題；（五）哈爾濱市公安局平房分局已對案涉印章涉嫌被偽造進行立案偵查，本案依法應當中止審理；（六）鞍山市政公司一審中提供的原法定代表人曹大寨出具的情況說明，可以證明落款時間是2015年4月28日的《證明》，系曹大寨受王世春脅迫作出，并非鞍山市政公司的真實意思表示，該《證明》不能被采信；（七）一審法院判決合同無效后，未對合同無效后的法律后果進行處理錯誤。
移動公司辯稱：（一）宏鵬公司和毛文忠并非本案共同訴訟當事人，一審法院未予追加并無不當；（二）鞍山市政公司的鑒定申請與待證事實無關，一審法院不予準許符合法律規(guī)定；（三）一審法院認定鞍山市政公司作為主體，與移動公司簽訂《一期施工合同》、《補充協(xié)議一》和《補充協(xié)議二》正確；（四）本案不存在中止審理的法定情形，鞍山市政公司關于本案應當中止審理的理由不成立；（五）本案移動公司一審訴請就是請求確認合同無效，未涉及合同無效后的法律后果，一審法院未處理合同無效的法律后果，并無不當。綜上，鞍山市政公司的上訴請求無事實和法律依據(jù)，請求依法予以駁回。
王世春答辯稱，鞍山市政公司的上訴請求缺乏事實、法律依據(jù)，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二審法院維持原判、駁回上訴。
移動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一）確認移動公司與鞍山市政公司簽訂的《一期施工合同》、《補充協(xié)議一》和《補充協(xié)議二》無效；（二）鞍山市政公司、王世春承擔本案訴訟費用。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4年11月4日，移動公司與鞍山市政公司簽訂《一期施工合同》，約定鞍山市政公司承包建設移動公司數(shù)據(jù)中心一期室外管網(wǎng)工程、一期道路工程施工工程，工程地點為南起哈南第十六大道，北至哈南第八大道，東起哈南十九路，西至哈南十七路。合同工期為2014年10月1日至2015年10月30日，合同價為70,334,838.86元。2016年10月26日，雙方簽訂《補充協(xié)議一》，變更案涉工程竣工日期為2018年6月30日。2016年11月23日，雙方又簽訂《補充協(xié)議二》，變更關于已付款金額及發(fā)票條款的約定。
2014年10月15日,鞍山市政公司與宏鵬公司簽訂《施工合同》，約定鞍山市政公司因工程施工需要，將中國移動（哈爾濱）數(shù)據(jù)中心一期室外管網(wǎng)工程、一期道路施工工程項目委托給宏鵬公司承包實施。工程名稱及造價：中國移動（哈爾濱）數(shù)據(jù)中心一期室外管網(wǎng)工程、一期道路工程施工，中標合同價為70,334,838.86元。工程項目部相關印鑒、施工用章應由鞍山市政公司向宏鵬公司提供一套，鞍山市政公司負責為此工程項目在哈爾濱設立專用賬戶，相關印鑒由宏鵬公司保管，如出現(xiàn)違規(guī)責任由宏鵬公司承擔。管理費：在獲得合格工程的前提下，宏鵬公司向鞍山市政公司上交施工管理費140萬元，宏鵬公司所得工程價款30%時，扣除一半的管理費70萬元，宏鵬公司所得工程價款60%時，扣除剩余管理費70萬元。此管理費按合同總價執(zhí)行，不因合同結(jié)算價格增減發(fā)生改變。合同尾部加蓋鞍山市政公司及宏鵬公司公章，毛文忠與王世春簽名。
2014年11月28日，鞍山市政公司毛文忠出具收條，載明收到宏鵬公司交納案涉工程管理費25萬元。
2014年12月19日，鞍山市政公司毛文忠出具收條，載明收到宏鵬公司交納案涉工程管理費45萬元。
2015年4月28日，鞍山市政公司出具《證明》。內(nèi)容：中國移動哈爾濱數(shù)據(jù)中心一期室外管網(wǎng)工程，一期道路工程系宏鵬公司借用鞍山市政公司資質(zhì)中標，雙方于2014年10月15日簽訂《施工合同》。該證明由鞍山市政公司時任法定代表人曹大寨簽名。
王世春以鞍山市政公司項目部名義，與哈爾濱超迪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簽訂《施工分包合同》。
2017年4月20日，王世春以鞍山市政公司項目部名義，與李淵寶簽訂《工程勞務用工協(xié)議書》。
2018年5月16日，哈爾濱市公安局平房分局作出哈平公（聯(lián)盟）立字[2018]168號立案決定書，對鞍山市政公司印章被偽造案進行立案偵查。
2018年5月17日，韓繼策以王世春、鞍山市政公司、移動公司為被告，向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提起勞務合同糾紛之訴，后韓繼策撤回對鞍山市政公司、移動公司起訴，與王世春達成調(diào)解協(xié)議，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遂作出（2017）黑0108民初441號民事調(diào)解書。
2018年4月17日，高德申以鞍山市政公司、王世春、移動公司為被告，向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提起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之訴。因哈爾濱市公安局平房分局對鞍山市政公司印章被偽造案立案偵查，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裁定中止該案審理。
2018年4月17日，李淵寶以鞍山市政公司、王世春、移動公司為被告，向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提起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之訴。因哈爾濱市公安局平房分局對鞍山市政公司印章被偽造案立案偵查，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裁定中止該案審理。
2018年4月17日，哈爾濱超迪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以鞍山市政公司、王世春、移動公司為被告，向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提起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之訴。因哈爾濱市公安局平房分局對鞍山市政公司印章被偽造案立案偵查，哈爾濱市平房區(qū)人民法院裁定中止該案審理。
一審法院認為，根據(jù)移動公司的訴訟請求、鞍山市政公司及王世春的答辯意見及庭審情況，本案一審爭議的焦點問題為：案涉《一期施工合同》、《補充協(xié)議一》和《補充協(xié)議二》是否有效。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無效：（一）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二）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四）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薄吨腥A人民共和國建筑法》第二十六條規(guī)定：“承包建筑工程的單位應當持有依法取得的資質(zhì)證書，并在其資質(zhì)等級許可的業(yè)務范圍內(nèi)承攬工程。禁止建筑施工企業(yè)超越本企業(yè)資質(zhì)等級許可的業(yè)務范圍或者以任何形式用其他建筑施工企業(yè)的名義承攬工程。禁止建筑施工企業(yè)以任何形式允許其他單位或者個人使用本企業(yè)的資質(zhì)證書、營業(yè)執(zhí)照，以本企業(yè)的名義承攬工程?！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一條規(guī)定：“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根據(jù)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的規(guī)定，認定無效：（一）承包人未取得建筑施工企業(yè)資質(zhì)或者超越資質(zhì)等級的；（二）沒有資質(zhì)的實際施工人借用有資質(zhì)的建筑施工企業(yè)名義的；（三）建設工程必須進行招標而未招標或者中標無效的。”本案中，王世春作為自然人不具備建筑施工資質(zhì)，其所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宏鵬公司亦不具備案涉工程所需具備的施工資質(zhì)，但王世春借用鞍山市政公司資質(zhì)，與移動公司簽訂案涉合同及補充協(xié)議，向鞍山市政公司交納管理費并實際施工的事實存在。鞍山市政公司答辯稱王世春冒用公司資質(zhì)，案涉合同及補充協(xié)議與鞍山市政公司無關，但鞍山市政公司無法否定時任法定代表人曹大寨出具的《證明》的效力。依據(jù)該《證明》，鞍山市政公司明知公司資質(zhì)被借用，即使在案涉合同簽訂時不知情，但曹大寨出具《證明》可以認定為對借用資質(zhì)的追認。據(jù)此，鞍山市政公司的抗辯理由不成立。綜上，王世春借用資質(zhì)簽訂合同的行為，違反了法律的效力性強制性規(guī)定，案涉《一期施工合同》、《補充協(xié)議一》和《補充協(xié)議二》均應依法認定無效。
關于鞍山市政公司申請追加宏鵬公司、毛文忠進入訴訟，及對王世春提供證據(jù)中加蓋的鞍山市政公司公章進行鑒定的問題。雖然鞍山市政公司簽訂《施工合同》的相對方為宏鵬公司，但宏鵬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為王世春，事實上，王世春作為案涉工程的實際掌控人，能夠提供本案所需了解的所有情況，追加宏鵬公司進入本案訴訟已無必要。因鞍山市政公司時任法定代表人曹大寨在2015年出具的《證明》，已承認鞍山市政公司資質(zhì)被借用的事實，故無需追加毛文忠，無需鑒定鞍山市政公司公章的真?zhèn)巍?/div>
綜上，移動公司的訴訟請求具有事實和法律依據(jù)，應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法》第二十六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一條之規(guī)定，一審法院于2019年1月29日判決移動公司與鞍山市政公司簽訂的《一期施工合同》、《補充協(xié)議一》和《補充協(xié)議二》無效。一審案件受理費393,474.19元，由鞍山市政公司、王世春負擔。
二審中，當事人沒有提交新證據(jù)。本院對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本案系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根據(jù)鞍山市政公司提出的上訴請求，本案二審爭議的焦點問題是：（一）一審法院認定王世春借用而不是冒用鞍山市政公司名義，與移動公司簽訂《一期施工合同》《補充協(xié)議一》和《補充協(xié)議二》是否恰當；（二）一審審理是否存在程序違法的問題；（三）一審法院判決案涉合同無效后，未對合同無效后的法律后果進行處理是否恰當。
（一）關于一審法院認定王世春借用而不是冒用鞍山市政公司名義簽訂案涉合同是否恰當問題
本案中，移動公司于2018年5月29日向一審法院提起訴訟，請求確認移動公司與鞍山市政公司于2014年11月4日簽訂的《一期施工合同》、2016年10月26日簽訂的《補充協(xié)議一》、2016年11月23日簽訂的《補充協(xié)議二》三份合同無效，理由是王世春無施工資質(zhì)、借用鞍山市政公司名義簽訂合同并實際施工。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法》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的相關規(guī)定，一審法院作出了認定案涉合同無效的判決。鞍山市政公司認可案涉合同無效，同時以王世春系冒用而不是借用鞍山市政公司名義為由，提起上訴，主張撤銷一審判決。但是，一審中，王世春提供了鞍山市政公司時任法定代表人曹大寨于2015年4月28日出具的關于“認可案涉工程借用鞍山市政公司資質(zhì)中標”的《證明》，移動公司提供了加蓋有鞍山市政公司印章的數(shù)額為六百萬元的增值稅專用發(fā)票，用以證明鞍山市政公司明知和認可資質(zhì)被借用于案涉工程建設施工。鞍山市政公司主張曹大寨出具的《證明》系受脅迫，提供了曹大寨關于受脅迫出具《證明》的情況說明，但曹大寨一審未到庭作證；鞍山市政公司主張系受脅迫在增值稅專用發(fā)票上加蓋公章，亦未提供證據(jù)證明。結(jié)合另案鞍山市政公司在哈爾濱市的賬號被查封時，王世春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宏鵬公司替鞍山市政公司償還三百萬元的事實，一審法院認定王世春借用而不是冒用鞍山市政公司名義，與移動公司簽訂案涉合同，并無不當。鞍山市政公司關于王世春冒用鞍山市政公司名義簽訂案涉合同的上訴主張，缺乏事實依據(jù)，本院不予支持。
（二）關于一審審理是否存在程序違法問題
本案系移動公司以與鞍山市政公司、王世春存在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為由，請求法院確認案涉合同無效，宏鵬公司、毛世忠并非必要共同訴訟的當事人，一審法院不予追加為共同進行訴訟的當事人，并無不當，且一審法院在作出判決時對鞍山市政公司的申請已經(jīng)進行了回應。案涉合同簽訂時，曹大寨系鞍山市政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曹大寨于2015年4月28日出具的關于“認可案涉工程借用鞍山市政公司資質(zhì)中標”的《證明》，可以認定系代表鞍山市政公司的行為，在鞍山市政公司認可該《證明》上簽字系曹大寨真實簽名的情況下，再行鑒定案涉合同上加蓋鞍山市政公司的公章和曹大寨的簽字是否真實，并無必要，一審法院不予準許鞍山市政公司的鑒定申請亦無不當。如上所述，根據(jù)一審中各方當事人的舉證情況，一審法院認定案涉合同無效具有充分事實與法律依據(jù)，且鞍山市政公司上訴認可一審法院判決關于案涉合同無效的認定，本案不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條第一款第五項規(guī)定的“本案必須以另一案的審理結(jié)果為依據(jù)”而中止審理的情形，鞍山市政公司以公司印章和法定代表人名章被偽造、哈爾濱市公安局平房分局已立案偵查為由,請求中止本案審理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
（三）關于一審法院判決案涉合同無效后未對合同無效后的法律后果進行處理是否恰當問題
本案中，移動公司起訴僅主張案涉合同無效，并未請求法院對合同無效后的法律后果進行處理，一審法院不予處理符合法律規(guī)定，并無不當。鞍山市政公司上訴理由沒有法律依據(jù)。至于案涉合同無效之后的法律后果處理問題，當事人可以另行主張。
綜上所述，鞍山市政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393,474.19元，由鞍山市市政工程有限責任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余曉漢
審判員 李盛燁
審判員 丁俊峰
二〇一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法官助理池騁
書記員周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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