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2019）最高法民終811號
上訴人（一審原告）：鄭華佑，男，漢族，1973年7月13日出生，住福建省平潭縣。
委托訴訟代理人：裴化軍，北京博賢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被告）：中鐵十五局集團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靜安區(qū)共和新路666號6樓。
法定代表人：張喜勝，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亞軍，京衡律師集團上海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被告）：中鐵十五局集團第二工程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青浦區(qū)朱家角鎮(zhèn)滬青平公路6670號。
法定代表人：萬雨晴，該公司執(zhí)行董事。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憲會，男，該公司工作人員。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超凡，京衡律師集團上海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被告）：中鐵十五局集團第二工程有限公司昆明分公司。住所地：云南省昆明市關上北路寶海高級公寓B2棟401、402號。
負責人：李迎光。
上訴人鄭華佑因與被上訴人中鐵十五局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集團第二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鐵十五局二公司）、中鐵十五局集團第二工程有限公司昆明分公司（以下簡稱昆明分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不服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云民初168號之五民事裁定，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對本案進行了審理。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鄭華佑上訴請求：依法撤銷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云民初168號之五民事裁定，裁定由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繼續(xù)審理本案。事實與理由：（一）一審法院審查認定的事實不清，本案不存在非法集資犯罪情形。公安機關發(fā)函告知法院本案李迎光涉嫌集資詐騙罪，但無任何客觀材料證實鄭華佑被詐騙。鄭華佑未報案，公安機關也未向鄭華佑了解情況。不能因中鐵十五局二公司報案其任命的分公司負責人李迎光涉嫌集資詐騙，就將鄭華佑與公司之間的正常經濟往來認定為被詐騙；李迎光代表中鐵十五局二公司收取履約保證金的行為是利用職務之便完成的，即使存在集資詐騙也是單位法人犯罪，單位應當承擔相應責任。（二）一審法院只對本案進行形式審查，未進行實質性審查錯誤?！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以下簡稱《經濟糾紛涉及經濟犯罪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二條規(guī)定的審查是實質性審查。本案客觀事實是鄭華佑與中鐵十五局二公司之間產生了建設工程合同關系，與昆明分公司產生實際上的付款關系，整個程序完全符合建設工程領域的交易習慣，沒有非法集資的任何主客觀要件。一審法院對此是否構成非法集資的犯罪行為沒有進行實質性審查，僅憑公安機關的函件就認定屬于同一事實應當糾正?！蹲罡呷嗣穹ㄔ?、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辦理非法集資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非法集資意見》）第七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是只有構成犯罪才能移送，一審法院未就此進行充分審查。（三）河南省公安廳第二工程公安局第二分局（以下簡稱第二分局）對李迎光所涉刑事案件無管轄權。
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辯稱，（一）現(xiàn)有證據(jù)足以證明李迎光涉嫌集資詐騙刑事犯罪。1.第二分局向一審法院發(fā)送的公函，對李迎光以集資詐騙罪立案的決定以及李迎光集資詐騙系列案件駁回起訴的民事裁定均足以證明本案屬于李迎光涉嫌的特大集資詐騙刑事系列案件中的個案。2.第二分局按照中鐵十五局二公司的報案立案偵查是依法履行法定職責，符合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二）李迎光涉嫌的集資詐騙犯罪與本案民事訴訟屬于同一事實，符合法律和司法解釋規(guī)定的駁回起訴條件。判斷刑民交叉案件處理方式的標準是民事案件與刑事案件審理的事實是否屬于自然意義上的同一事實。本案只存在一個自然事實：即李迎光虛構中鐵十五局二公司承接國高網G56項目和巴萬項目的事實，向鄭華佑收取“保證金”并占為己有。該自然意義上的事實正是第二分局正在偵查的事實。（三）根據(jù)司法解釋相關規(guī)定，人民法院不需要對本案是否構成犯罪以及構成何種犯罪進行實質審查。只要經初步審查，發(fā)現(xiàn)可能符合非法集資類犯罪的構成要件，即應駁回鄭華佑的起訴。最高人民法院已有判例認為此類情形不屬于民事案件的受理范圍。（四）從刑事實體法角度，李迎光的行為完全符合集資詐騙犯罪的構成要件。（五）本案應適用《非法集資意見》的規(guī)定，而不能適用《經濟糾紛涉及經濟犯罪問題的規(guī)定》。綜上，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請求駁回鄭華佑的上訴，維持一審裁定。
鄭華佑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一）解除鄭華佑與中鐵十五局二公司于2016年9月12日、2017年5月7日簽訂的兩份《國高網Ｇ56昆明至楚雄高速公路（新建）擴容工程施工合作框架協(xié)議》；（二）中鐵十五局二公司和昆明分公司返還已經收取的履約保證金4100萬元；（三）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昆明分公司支付利息損失580萬元（從繳納保證金之日到2017年7月15日）以及到執(zhí)行完畢的利息；（四）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昆明分公司賠償鄭華佑因設備進場誤工損失500萬元（以鑒定評估為準）；（五）判令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昆明分公司支付違約金200萬元。以上合計5380萬元。（六）本案訴訟費、保全費、鑒定費、保險費由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昆明分公司承擔。事實和理由：2016年中鐵十五局二公司聲稱自己中標了云南省新建擴容Ｇ56昆明至楚雄高速公路施工任務，項目由昆明分公司具體負責。2016年9月12日和2017年5月7日，鄭華佑與中鐵十五局二公司分別簽訂了兩份《國高網Ｇ56昆明至楚雄高速公路（新建）擴容工程施工合作框架協(xié)議》。鄭華佑根據(jù)中鐵十五局二公司的指定，前后將合計4100萬元的履約保證金存入昆明分公司的賬戶，昆明分公司收到保證金后向鄭華佑出具了相應收據(jù)。此后，鄭華佑準備了施工設備，租用了設備存放場地。2017年6月26日，昆明分公司通知鄭華佑，項目進場施工時間還不確定，并承諾退還履約保證金和利息。時至起訴之日，昆明分公司也沒有退還保證金和利息，對鄭華佑的損失也沒有進行補償。昆明分公司是中鐵十五局二公司設立的分公司，應由總公司承擔分公司的民事責任；而中鐵十五局二公司是中鐵十五局依法設立的全資子公司，三被告應向鄭華佑退還履約保證金并支付利息和賠償設備誤工損失。
一審法院認為，《經濟糾紛涉及經濟犯罪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二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已立案審理的經濟糾紛案件，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認為有經濟犯罪嫌疑，并說明理由附有關材料函告受理該案的人民法院的，有關人民法院應當認真審查。經過審查，認為確有經濟犯罪嫌疑的，應當將案件移送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并書面通知當事人，退還案件受理費；如認為確屬經濟糾紛案件的，應當依法繼續(xù)審理，并將結果函告有關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薄斗欠Y意見》第七條第二款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審理民事案件或者執(zhí)行過程中，發(fā)現(xiàn)有非法集資犯罪嫌疑的，應當裁定駁回起訴或者中止執(zhí)行，并及時將有關材料移送公安機關或者檢察機關。”本案審理過程中，第二分局向法院發(fā)來函件，就昆明分公司負責人李迎光涉嫌犯罪的情況進行了說明。2018年12月17日，第二分局作出豫公工二二（刑）立字【2018】05號立案決定書，決定對李迎光涉嫌集資詐騙一案立案偵查，并將相關立案材料寄送法院，明確本案正在審理的履約保證金相關案件事實與該局正在偵查的李迎光涉嫌集資詐騙案件屬于同一事實。故本案涉嫌經濟犯罪，應當移送刑事犯罪偵查機關處理。一審法院依照《經濟糾紛涉及經濟犯罪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二條、《非法集資意見》第七條第二款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九條、第一百五十四條第一款第三項之規(guī)定裁定駁回鄭華佑的起訴。案件受理費310800元，退還鄭華佑。
本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為鄭華佑的起訴是否屬于民事訴訟的受案范圍。
《經濟糾紛涉及經濟犯罪問題的規(guī)定》第一條規(guī)定：“同一公民、法人或其他經濟組織因不同的法律事實，分別涉及經濟糾紛和經濟犯罪嫌疑的，經濟糾紛案件和經濟犯罪嫌疑案件應當分開審理?！狈ㄈ嘶蛘叻欠ㄈ私M織的法定代表人、負責人或者其他工作人員的職務行為涉嫌刑事犯罪或者刑事裁判認定其構成犯罪，受害人請求該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承擔民事責任的，屬于同一當事人因不同事實分別發(fā)生民商事糾紛和涉嫌刑事犯罪，民商事案件與刑事案件應當分別審理的情形。根據(jù)公安機關來函，昆明分公司負責人李迎光系集資詐騙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而本案的被告則為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以及昆明分公司。李迎光所涉刑事犯罪可能與本案所涉民事訴訟有一定牽連，但并不屬于同一事實，應當分開審理。其中，刑事案件要解決的是犯罪嫌疑人李迎光是否構成犯罪以及構成何種犯罪，是否應受刑罰處罰以及如何處罰的問題。本案要解決的則是中鐵十五局、中鐵十五局二公司以及昆明分公司是否應當依照《國高網Ｇ56昆明至楚雄高速公路（新建）擴容工程施工合作框架協(xié)議》向鄭華佑承擔民事責任，以及如何承擔民事責任的問題。鄭華佑的訴訟請求是否成立，應當通過實體審理才能確定?，F(xiàn)一審法院以本案涉嫌刑事犯罪為由駁回鄭華佑的起訴適用法律錯誤，應予糾正。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三十二條規(guī)定，裁定如下：
一、撤銷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云民初168號之五民事裁定；
二、本案指令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
本裁定為終審裁定。
審判長 魏文超
審判員 葛洪濤
審判員 司 偉
二〇二〇年三月十九日
法官助理葉陽
書記員朱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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