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9）最高法民終44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成都市青羊區(qū)建筑工程總公司。住所地：四川省成都市青羊區(qū)**多里**號。
法定代表人：李顯之，該公司總經(jīng)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丁志遠，北京市惠誠（成都）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川，陜西邁盛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銀川望某工業(yè)園區(qū)管理委。住所地：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銀川市永寧縣望某工業(yè)園區(qū)物流輔道輔道。
法定代表人：錢冬，該管委會主任。
委托訴訟代理人：肖慶華，該公司職員。
委托訴訟代理人：白玉冰，寧夏綜義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成都市青羊區(qū)建筑工程總公司（以下簡稱青羊公司）因與被上訴人銀川望某工業(yè)園區(qū)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望某管委會）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2017）寧民初9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1月14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開庭進行了審理。青羊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丁志遠、陳川，望某管委會的委托訴訟代理人白玉冰、肖慶華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青羊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一審判決第一項有關望某管委會給付青羊公司工程款5413037.60元的利息（自2017年11月7日起至本判決確定的給付之日止，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算）的判決、第二項有關駁回青羊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的判決；2.改判望某管委會向青羊公司支付施工合同約定應付工程總價款中未付部分工程款和逾期支付工程款的利息合計8658267.27元（計至2017年11月2日起訴時），并自起訴次日起至望某管委會付清全部工程款5413037.60元時止，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按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支付逾期付款的利息；望某管委會按照施工合同約定支付逾期付款違約金12884465.53元（計至2017年11月2日起訴時，并自起訴次日起至望某管委會付清全部工程款余款5413037.60元時止，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按每日萬分之三向青羊公司支付逾期付款的違約金）；3.一、二審案件受理費由望某管委會負擔。
事實與理由：一、一審判決認定望某管委會與青羊公司簽訂的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屬于無效合同，所依據(jù)的基本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且適用法律錯誤。首先，案涉工程雖然存在先施工后招投標的情形，其責任在望某管委會，但青羊公司是望某管委會按事后補辦招投標程序確定的中標人，雙方依據(jù)中標通知書確定的中標價格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不存在未招標的情況。一審判決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法釋[2004]14號（以下簡稱《建工司法解釋》）第一條第三項規(guī)定存在錯誤。其次，本案不存在“串標”的行為。望某管委會指示要求青羊公司在招投標前進場施工時，與青羊公司所商議的內(nèi)容為承包人參照“BT”融資建設項目模式全額墊資承包，在竣工驗收后以政府財政撥付的回購資金分期支付工程款，從未進行投標價格、投標方案等實質(zhì)性內(nèi)容的談判。一審判決以案涉工程施工在前，招投標、簽訂合同在后為條件，推斷得出望某管委會和青羊公司在確定中標前有就投標價格、投標方案等進行了實質(zhì)性談判的結果，不合邏輯。既認定了“串標”行為，又認定案涉工程未進行招投標，自相矛盾。再次，望某管委會和青羊公司依據(jù)中標通知書確定的中標價格簽訂施工合同完全合法，該施工合同中的約定系雙方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并無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強制性規(guī)定的情形，應當認定為有效。即使雙方“先定后招”的“串標”行為成立，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投標法》（以下簡稱《招投標法》）第五十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一審判決須先認定上述“串標”行為影響中標結果，案涉工程中標無效，方能認定合同無效。望某管委會簽發(fā)的中標通知書未經(jīng)法定程序確認無效之前，應視為青羊公司中標有效。二、一審判決嚴重違反法定程序，妨礙青羊公司正當行使訴訟權利，導致判決結果有失公平、公正。青羊公司主張的案涉施工合同為有效合同與一審法院根據(jù)本案事實作出的認定不一致，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guī)定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jù)的若干規(guī)定》（以下簡稱《民事訴訟證據(jù)規(guī)定》）第三十五條第一款有關訴訟過程中，當事人主張的法律關系的性質(zhì)或者民事行為的效力與人民法院根據(jù)案件事實作出的認定不一致的，人民法院應當告知當事人可以變更訴訟請求的規(guī)定，一審法院應當就案涉施工合同的效力向當事人進行釋明，告知當事人可以變更訴訟請求。一審法院未依法行使釋明權能，已妨礙青羊公司享有的變更訴訟請求之訴訟處分權、主張望某管委會賠償損失之合同債權。三、一審判決結果對望某管委會的不當利益給予保護，喪失司法公正性。無論案涉施工合同效力是有效或無效，望某管委會都是過錯方。如果認定結果為案涉施工合同有效，望某管委會是違約方，應當按照合同約定承擔違約責任。如果認定為合同無效，望某管委會是過錯方，應當賠償青羊公司的損失，包括利息以及違約金。一審僅判決望某管委會承擔自2017年11月7日起工程款5413037.60元的利息。望某管委會從合同無效中獲取高達2200萬元的不當利益，有失公正。四、一審判決工程款的利息從起訴之日計算，既違背建設工程施工的慣例，也違反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案涉工程實質(zhì)上是由青羊公司按合同約定全額墊資施工，望某管委會并未按慣例支付預付工程款和工程進度款，在雙方約定2013年8月30日為該工程竣工日期，并以該日期作為支付工程款、墊支利息、違約金的期限及質(zhì)保期等期間的計算起點后，青羊公司在2013年8月30日前已全額墊支的工程款45413037.60元，應當從墊資之日起計付利息。在認定案涉施工合同無效的前提下，工程款利息的計算時間和利率屬于結算條款，其效力不受影響。根據(jù)《建工司法解釋》第六條，當事人對墊資和墊資利息有約定的，承包人請求按照約定返還墊資及其利息的，應予支持。一審判決無視青羊公司全額墊資工程款達45413037.60元，雙方對已完工程的竣工日期、墊資工程款的付款日期、墊資工程款利息的計付起算日期有明確約定的基本事實，適用《建工司法解釋》第十八條，認定利息從起訴之日計算，違反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不符合慣例。
望某管委會答辯稱，一、一審對案涉施工合同效力問題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準確。二、經(jīng)望某管委會委托第三方評估機構對已完工部分工程量進行核算，作出《基本建設工程預（結）算定案表》（以下簡稱《預（結）算定案表》）并經(jīng)雙方簽字蓋章確認，載明案涉工程合同金額49267934.94元，扣減金額3854897.34元，工程結算總金額45413037.60元，望某管委會分三筆共支付青羊公司工程款4000萬元，下剩5413037.60元未付。青羊公司主張按照該《預（結）算定案表》作為工程結算價款依據(jù)，望某管委會沒有異議。三、案涉工程按照施工合同專用條款12.3.1付款周期約定對已完工程竣工日期確定為2013年8月30日的約定系無效約定，望某管委會只能根據(jù)起訴日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算青羊公司工程款利息，不存在另行支付違約金的問題。
經(jīng)本院二審釋明，青羊公司補充一項上訴請求：如果二審最終確認案涉施工合同無效，因一審就合同效力認定嚴重違反法定程序，請求將該案發(fā)回重審。
望某管委會答辯稱，對合同效力未釋明不屬于《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應發(fā)回重審的情況。合同效力問題是人民法院依職權進行審查，必須做出認定的程序，青羊公司的訴訟請求已包含了對合同效力問題的認定，就該問題單獨發(fā)回重審于法無據(jù)。另外，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先施工后補充招投標文件的案例均認定為無效合同進行處理。
青羊公司一審訴訟請求：1.判令望某管委會支付工程款本金5413037.60元；2.判令望某管委會支付逾期付款利息8658267.27元（暫計算至起訴之日即2017年11月2日，起訴次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計付利息）；3.判令望某管委會承擔逾期付款違約金12884465.53元（暫計算至起訴之日，自起訴次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按每日萬分之三計算逾期付款違約金），截止起訴之日，以上一至三項合計數(shù)額為26973770.40元；4.案件受理費及其他訴訟費用由望某管委會負擔。
青羊公司于2018年5月16日向一審法院申請變更訴訟請求，經(jīng)準許后，青羊公司當庭變更訴訟請求為：1.判令望某管委會支付工程結算價款余款5413037.60元；2.判令望某管委會支付工程總價款中未付部分的利息8658267.27元（計算至起訴之日2017年11月7日，起訴次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計付利息）；3.望某管委會應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自2017年11月7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按照每日萬分之三支付逾期付款違約金12884465.53元；上述訴訟請求變更后，一至三項訴訟請求數(shù)額合計為26973770.40元；4.望某管委會應承擔本案案件受理費182328元。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3年1月至2月，望某管委會提交關于建設城市副中心道路工程的可行性研究報告，獲得永寧縣發(fā)展改革和工業(yè)信息化局批準，同意城市副中心道路工程計劃總投資9000萬元、建設期限2013年4月至10月，資金來源縣財政投資。經(jīng)永寧縣人民政府常務會議研究通過、永寧縣人大常委會同意，城市副中心道路工程列入2013年政府投資實施的“BT”融資建設項目，指定望某管委會為項目業(yè)主按照“BT”模式融資建設，項目建設資金列入財政預算，待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后政府予以財政回購。
望某管委會與青羊公司于2013年3月協(xié)商確定，由青羊公司承包城市副中心道路工程項目。2013年4月10日，青羊公司按照望某管委會的指示開工，2013年8月，因受當?shù)卮迕褡钃媳黄韧９ぃ链?，青羊公司完成案涉工?7%的工程量。
望某管委會于2014年6月24日完成案涉工程的招投標，同年7年7月向青羊公司送達《中標通知書》，之后雙方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合同協(xié)議書部分約定：城市副中心道路工程規(guī)模包括新建道路：通湖路、珍珠路、通濟路、青年路和慶年路等五條道路及其給排水工程等；工程承包范圍：業(yè)主提供施工圖所包括的全部內(nèi)容，以業(yè)主提供的招標清單為準；工期：開工日期2013年4月1日，竣工日期2013年7月2日；合同價款：49267934.94元；合同價格形式：固定綜合單價合同；專用條款部分還對工程款支付、竣工結算、質(zhì)量保證金及違約責任進行了約定。
訴訟中雙方提交由望某管委會委托陜西正大招標有限公司編制的《預（結）算定案表》，載明案涉工程合同金額49267934.94元，扣減金額3854897.34元，工程結算總金額為45413037.60元。該定案表有建設單位、施工單位和咨詢單位的三方蓋章及法人簽字確認，但無簽字時間。雙方自認案涉工程因被銀西高鐵作為建設用地征用而不存在。
一審另查明，望某管委會分三筆共支付青羊公司工程款4000萬元，分別為：2017年3月24日支付工程款1175722.69元；2017年3月30日支付工程款18824277.31元；2017年4月17日支付工程款2000萬元。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為：一、案涉合同效力；二、工程價款如何確定；三、望某管委會應否支付青羊公司工程款利息及逾期付款違約金。
一、關于案涉合同效力的問題。案涉工程系政府計劃投資9000萬元建設的城市基礎設施項目，根據(jù)《招投標法》第三條“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nèi)進行下列工程建設項目包括項目的勘察、設計、施工、監(jiān)理以及與工程建設有關的重要設備、材料等的采購，必須進行招標：（一）大型基礎設施、公用事業(yè)等關系社會公共利益、公眾安全的項目；……”之規(guī)定，案涉工程屬于必須進行招投標的工程。雖然，望某管委會于2014年6月24日完成案涉工程的招投標，并與青羊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但該施工合同簽訂前，青羊公司已于2013年4月10日對案涉工程進行了施工，因此，雙方當事人的上述行為實為“先定后招”的“串標”行為。根據(jù)《招投標法》第四十三條、第五十五條及《建工司法解釋》第一條第三項之規(guī)定，雙方當事人簽訂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因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效力性強制性規(guī)定，屬于無效合同。
二、關于案涉工程價款如何確定的問題。案涉施工合同約定合同價款為49267934.94元，但青羊公司僅完成案涉工程97%的工程量，下剩工程尚未完成。經(jīng)望某管委會委托陜西正大招標有限公司對已完工部分工程量進行核算，作出《預（結）算定案表》，載明案涉工程合同金額49267934.94元，扣減金額3854897.34元，工程結算總金額為45413037.60元。望某管委會分三筆共支付青羊公司工程款4000萬元，下剩5413037.60元未付（45413037.60元-40000000元=5413037.60元）。因此，青羊公司主張按照第三方評估機構作出，并經(jīng)雙方簽字蓋章確認的《預（結）算定案表》，作為案涉工程結算價款依據(jù)，符合本案合同的實際履行和證據(jù)規(guī)則的規(guī)定，應當予以支持。
三、關于望某管委會應否支付青羊公司工程款利息、違約金的問題。案涉施工合同系無效合同，根據(jù)《建工司法解釋》第二條的規(guī)定，承包人青羊公司請求參照合同約定支付工程價款的主張應予支持。雙方關于支付逾期工程款違約金的約定，因合同無效亦歸于無效，對青羊公司主張支付逾期付款違約金的請求不予支持。但利息具有本金法定孳息的性質(zhì)，故青羊公司請求望某管委會承擔未付工程款利息的主張，應予支持。訴訟中雙方均未提交案涉工程竣工驗收備案和實際交付的證據(jù)，根據(jù)該解釋第十七條“當事人對欠付工程價款利息計付標準有約定的，按照約定處理；沒有約定的，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息”，第十八條“利息從應付工程價款之日計付。當事人對付款時間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下列時間視為應付款時間：……（三）建設工程未交付，工程價款也未結算的，為當事人起訴之日?！钡囊?guī)定，案涉工程款利息應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從青羊公司起訴之日即2017年11月7日起，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算。
綜上所述，青羊公司的訴訟請求部分成立，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第一百零九條、《建工司法解釋》第二條、第十七條、第十八條的規(guī)定，判決：一、望某管委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nèi)給付青羊公司工程款5413037.60元及利息（自2017年11月7日起至本判決確定的給付之日止，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算）；二、駁回青羊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如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限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182328元，由青羊公司負擔145739元，由望某管委會負擔36589元。
本院查明，一審判決書對青羊公司2018年5月16日變更后的訴訟請求第2項表述為“望某管委會應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自2013年8月30日起至2017年11月7日止，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支付未付工程款利息8658267.27元”，該表述有誤。青羊公司該項訴訟請求為“判令望某管委會支付工程總價款中未付部分的利息8658267.27元（計算至起訴之日2017年11月2日，起訴次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計付利息）”。
對一審查明的其他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另查明，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專用條款第十二條第12.3.1（2）項中載明：“該工程與2013年4月10日按銀川望某工業(yè)園區(qū)管理委員會指示正式動工，由于當?shù)卮迕裢恋刭r償未完全解決，導致村民隨時阻擋施工，于2013年8月不得不停止施工，至此，該工程已完成工程總產(chǎn)值97%，因此該工程已完工程竣工日期確認為2013年8月30日，并以此時間節(jié)點作為支付工程款、墊支利息及違約金、質(zhì)保期等計算起點?！?/div>
本院再查明，青羊公司于2017年11月2日向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提起本案訴訟，該院于2017年11月7日立案受理。
二審中，本院要求青羊公司就其訴訟請求和上訴請求中涉及利息和違約金金額的計算方式和依據(jù)進行具體說明，青羊公司提交了《城市副中心道路及排水工程結算應付工程款、利息和違約金明細》。其中，青羊公司所主張的工程款利息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利息為8658267.27元（2013年8月31日起計至2017年11月2日起訴時），是以案涉施工合同中關于付款周期的約定為依據(jù)計算的，其中利息標準為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利息起算時間為2013年8月31日，截止時間為2017年11月2日；計息基數(shù)存在變化：2013年8月31日至2013年9月29日為45413037.6元×60%=27247822.56元（工程總價款的60%）、2013年9月30日至2015年8月30日為45413037.6元×95%=41342385.72元（工程總價款扣除5%質(zhì)保金）、2015年8月31日至2017年3月24日為45413037.6元（工程總價款）、2015年3月25日至2017年3月30日為44237314.91元（第一次付款后欠款金額）、2017年3月31日至2017年4月16日為25431037.6元（第二次付款后欠款金額）、2017年4月17日至2017年11月2日為5413037.6元（第三次付款后至起訴之日欠款金額）。第二部分利息為起訴次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以5413037.6元為基數(shù)，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計付的利息。
本院認為，本案二審爭議的焦點問題為：一、案涉施工合同是否有效；二、青羊公司主張的利息和違約金應否得到支持；三、一審是否嚴重違反法定程序。
一、關于案涉施工合同是否有效的問題。
《建工司法解釋》第一條規(guī)定：“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根據(jù)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的規(guī)定，認定無效：……（三）建設工程必須進行招標而未招標或者中標無效的?！卑干婀こ滔嫡媱澩顿Y建設的城市基礎設施項目，屬于《招投標法》第三條規(guī)定必須進行招投標的項目。本案青羊公司于2013年4月對案涉工程進行施工，望某管委會于2014年6月完成案涉工程的招投標手續(xù)并于2014年7月7日通知青羊公司中標，之后雙方簽訂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由此可見，雙方當事人先進行施工，后進行招投標和簽訂施工合同，明顯屬于“先定后招”的違法行為，應屬無效。故一審認定青羊公司與望某管委會簽訂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違反《建工司法解釋》及《招投標法》等法律、司法解釋的效力性強制性規(guī)定而無效是正確的，青羊公司關于案涉施工合同有效的上訴主張及理由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jù)，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二、關于青羊公司主張的利息和違約金應否得到支持的問題。
如前所述，案涉施工合同系無效合同，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六條規(guī)定，無效合同自始沒有法律約束力。在此情況下，案涉合同約定的付款周期條款及違約金條款均應無效，故青羊公司要求望某管委會支付違約金的主張于法無據(jù)，不應予以支持。根據(jù)《建工司法解釋》第二條的規(guī)定，對青羊公司請求支付工程價款的主張應予支持，而利息屬于法定孳息，故青羊公司有權要求望某管委會承擔欠付工程款的利息。但同時，青羊公司主張利息所依據(jù)的付款周期和利息標準條款無效，故應當依法確定利息標準、計息時間和計息基數(shù)。
關于利息計算標準，《建工司法解釋》第十七條規(guī)定：“當事人對欠付工程價款利息計付標準有約定的，按照約定處理；沒有約定的，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息?！北景府斒氯穗m然約定了利息計算標準，但因案涉施工合同無效，該計息標準條款亦無效，故應依法按照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的同期貸款基準利率作為利息計算標準。
關于利息起算時間?！督üに痉ń忉尅返谑藯l規(guī)定：“利息從應付工程價款之日計付。當事人對付款時間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下列時間視為應付款時間：（一）建設工程已實際交付的，為交付之日；（二）建設工程沒有交付的，為提交竣工結算文件之日；（三）建設工程未交付，工程價款也未結算的，為當事人起訴之日?！北景鸽m然沒有案涉工程竣工驗收備案和實際交付的證據(jù)，但案涉工程系因國家高鐵建設征地導致停工，實際上已不可能全部竣工驗收備案和交付，而至停工時青羊公司已完成了97%的工程量，且從停工后當事人完成招投標手續(xù)并簽訂施工合同、簽署工程結算定案表的行為來看，當事人實際上均認可已完工程部分的竣工結算。此種情況下，一審認定案涉工程未交付、未結算，進而以當事人起訴之日作為應付款時間計算利息，與事實不符，且對于墊資施工的青羊公司而言顯失公平，應予糾正。本院認為，本案應以案涉施工合同專用條款第12.3.1（2）項中所記載的“該工程已完工程竣工日期確認為2013年8月30日”作為案涉工程實際交付之日，以該時間作為應付款時間。理由如下：首先，雖然案涉施工合同無效，但法律后果只是對當事人不產(chǎn)生約束力，并不意味著相關條款不能作為參照。尤其是在案涉合同僅因違反法律法規(guī)強制性規(guī)定而無效、當事人均認可合同真實性的情況下，合同條款中對客觀事實的陳述和對已發(fā)生事實的處理安排，仍可作為人民法院認定案件事實和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的重要參考。其次，本案系青羊公司墊資施工，且實際施工行為早已完成，只剩工程款結算支付問題，雙方在施工完成之后補充招投標手續(xù)和簽訂施工合同，實際目的僅為解決工程款結算和支付問題。此種情況下該條款所記載的已完工程竣工日期、付款時間節(jié)點等內(nèi)容系雙方事后對已發(fā)生的事實進行表述和確認，可以證明案件事實和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最后，本案當事人對合同真實性均無異議，望某管委會雖然主張該條款所在的一頁系青羊公司單方偽造，但并無證據(jù)證明。因此，可以依據(jù)該條款的表述認定當事人已于2013年8月30日完成工程交付并認可竣工結算事宜，應以該日作為應付工程價款時間，欠款利息應自次日即2013年8月31日起算。
關于計息基數(shù)，應當以雙方均認可的工程總價款45413037.6元作為計息基數(shù)，并根據(jù)望某管委會的三次還款相應調(diào)整計息基數(shù)。
依照本院所認定的上述利息標準、起算時間和計息基數(shù)，本院計算案涉工程欠款利息金額為：第一部分為9177819.58元（2013年8月31日計至2017年11月2日起訴時），第二部分為起訴次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以5413037.6元為基數(shù)，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計付的利息。相比較而言，青羊公司訴訟請求主張的工程款利息第一部分為8658267.27元，第二部分與本院一致。故青羊公司訴請的利息金額少于本院依法認定的利息金額，本院對青羊公司所主張的工程款利息予以支持。此外，青羊公司起訴之日為2017年11月2日，一審認定將其認定為2017年11月7日有誤，本院予以糾正。
三、關于一審是否嚴重違反法定程序的問題。
青羊公司主張一審法院認定案涉施工合同無效，應當向青羊公司進行釋明，告知其可以變更訴訟請求，一審未予釋明嚴重違反法定程序，妨礙了青羊公司正當行使訴訟權利，導致判決結果有失公平，應發(fā)回重審。本院認為，本案一審法院對合同效力的認定與當事人主張不一致，應當告知青羊公司可以變更訴訟請求，但一審法院未進行釋明并不必然導致本案發(fā)回重審。首先，《民事訴訟法》對于發(fā)回重審的適用條件有嚴格的規(guī)定，即存在認定基本事實不清、嚴重違反法定程序的情形，而對于嚴重違反法定程序，《民事訴訟法》及司法解釋亦有嚴格的界定，其中并不包括人民法院未盡釋明義務，不能任意擴大發(fā)回重審的適用條件。其次，本案青羊公司系自行墊資施工，不存在施工過程中因發(fā)包人欠付進度款而導致的停工、窩工損失，無論合同是否有效，其實際損失均為施工完畢后被欠款而產(chǎn)生的利息損失，故一審法院未釋明實際上并未影響其主張利息損失。最后，案涉施工合同系因違法被認定無效，青羊公司作為專業(yè)建筑公司，對合同無效亦存在過錯，應自行承擔相應責任，如前所述，其實際損失應系利息損失，在本院已改判支持其關于利息的全部訴訟請求金額的情況下，青羊公司的權益已得到了充分保障，并不存在顯失公平之處。青羊公司該項上訴主張不能成立。
綜上，青羊公司的上訴請求部分成立，本院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一、變更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2017）寧民初90號第一項為：銀川望某工業(yè)園區(qū)管理委員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nèi)給付成都市青羊區(qū)建筑工程總公司工程款5413037.60元及利息（利息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是2013年8月31日至2017年11月2日的利息8658267.27元，第二部分是2017年11月3日起至實際付清之日止以5413037.60元為基數(shù)，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計算的利息）；
二、駁回成都市青羊區(qū)建筑工程總公司其他訴訟請求。
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限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一審案件受理費182328元，由成都市青羊區(qū)建筑工程總公司負擔91164元，由銀川望某工業(yè)園區(qū)管理委員會負擔91164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49513.66元，由成都市青羊區(qū)建筑工程總公司負擔74756.83元，由銀川望某工業(yè)園區(qū)管理委員會負擔74756.83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王 濤
審判員 楊弘磊
審判員 劉小飛
二〇一九年四月四日
法官助理陳明
書記員韓岐
成為第一個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