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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施眾森綠色產(chǎn)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湖南省第六工程有限公司因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損害責任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

2020-03-18 塵埃 評論0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9)最高法民終1787號
上訴人(一審原告):恩施眾森綠色產(chǎn)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住所地湖北省恩施市金桂大道3號恩旅大廈17樓。
法定代表人:肖道軍,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聲,湖北法奮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被告):湖南省第六工程有限公司,住所地湖南省長沙市天心區(qū)勞動西路296號7樓。
法定代表人:陳光樂,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楊成斌,河南千業(yè)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石會敏,河南千業(yè)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恩施眾森綠色產(chǎn)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眾森公司)因與被上訴人湖南省第六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損害責任糾紛一案,不服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鄂民初45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9年10月10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對本案進行了審理。上訴人眾森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王聲,被上訴人第六工程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楊成斌、石會敏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眾森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2018)鄂民初45號民事判決,改判支持眾森公司一審訴訟請求;2、一、二審訴訟費用由第六工程公司承擔。事實和理由:1、一審認定事實錯誤。一審認為“產(chǎn)生第六工程公司訴請數(shù)額201524075.4元與實際調解結果眾森公司只需支付8840324.97元工程款的原因在于經(jīng)該院主持調解后第六工程公司認可眾森公司支付給案外人的款項沖抵了眾森公司應支付給第六工程公司的工程款所致。該結果系調解產(chǎn)生,并非第六工程公司在申請訴中保全時能遇見的情形,故眾森公司據(jù)此主張第六工程公司存在超標查封的主觀故意依據(jù)不充分”。而事實是第六工程公司訴前對工程款已撥付金額2.87億元是知情的。2014年5月9日,第六工程公司委托實際施工人李波與眾森公司就中國硒都國際茶城工程建設項目一期工程決算、二期工程施工或補償事宜協(xié)商,并承諾受托人與眾森公司就以上委托事宜達成的書面協(xié)議委托人予以承認。眾森公司在收到李波提交的第六工程公司委托書后,便與李波進行初步結算和對賬,并于2014年6月5日,與李波達成《關于“硒都茶城”項目相關問題的處理協(xié)議書》。該協(xié)議第二條已明確闡明“該工程在施工過程中眾森公司已按合同約定將大部分工程款(2.87億元)支付給乙方用于工程建設”;第七條約定“在該項目履行過程中,眾森公司為李波擔保的各項借款及利息由李波承擔,并同意眾森公司從應給乙方支付的款項中直接扣除后進行沖抵”。從上述協(xié)議內容可知,第六工程公司在2014年6月前就應知道并認可中國硒都國際茶城已撥付工程款至少2.87億元。故,一審認定第六工程公司不存在超標查封的主觀故意錯誤。2、一審適用法律錯誤。(1)一審認定“第六工程公司為維護其合法權益尋求司法救濟而申請財產(chǎn)保全,僅需盡到合理注意義務”。在第六工程公司起訴前其已知道眾森公司已向其撥款2.87億元,而非1.6億元,不能認定第六工程公司已盡到合理注意義務。(2)第六工程公司對其所查封資產(chǎn)的價值和可能給眾森公司造成的損害是明知的。第六工程公司無視眾森公司多次提出的超標查封異議,拒絕解除超標部分房產(chǎn)的查封,其行為存在明顯過錯,侵害了眾森公司的合法財產(chǎn)權利,造成眾森公司巨大經(jīng)濟利益損失。第六工程公司的過錯行為與眾森公司的損失之間具有因果關系,依法應承擔民事賠償責任。(3)一審依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二十一條的規(guī)定,對眾森公司實際損失數(shù)額鑒定申請不予準許不當。眾森公司申請對實際損失數(shù)額進行鑒定,直接關系到本案的處理,與本案處理存在關聯(lián)性。
第六工程公司辯稱,第六工程公司不存在申請保全錯誤,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眾森公司主張第六工程公司承擔財產(chǎn)保全損害責任無事實和法律依據(jù),依法應駁回眾森公司上訴請求,維持一審判決。具體理由如下:1、第六工程公司不存在申請保全錯誤情形,一審判決對此認定無誤。(1)申請保全標的額未超過訴訟請求。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訴訟保全標的僅為1.1億元,未超過訴訟標的額兩億余元。(2)第六工程公司訴訟請求有合理的計算依據(jù)。2014年9月15日的訴訟標的額系基于第六工程公司向眾森公司報算的工程量造價37150.32萬元,扣除眾森公司已支付的款項以及付款期未屆滿的質保金后所得。2015年6月5日的調整后的訴訟標的額,系以所有五個工區(qū)報算總價37150.32萬元,扣除(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1號民事調解書確定的一、二、三工區(qū)工程款后所得。(3)在眾森公司提出保全復議申請后兩日,第六工程公司經(jīng)一審法院釋明即明確表示同意對7000萬元以外的查封標的予以解封。繼續(xù)保全的金額與實際查封的39萬余元銀行存款及39套房產(chǎn)的價值是相當?shù)模ò凑毡娚局鲝埖膫浒竷r格計算)。(4)第六工程公司申請的財產(chǎn)保全僅涉及眾森公司39套房產(chǎn),而非其主張的136套房產(chǎn)。一審法院于2015年4月1日作出凍結39萬余元銀行存款的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后,直到2015年12月6日才做出了(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1、00013-2號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查封期限自2016年1月6日起為期3年。六天后即2016年1月12日,眾森公司就申請了保全復議,第六工程公司也如上所述的當即表明同意解除7000萬元以外的查封。因此,眾森公司一直聲稱的136套房產(chǎn)被第六工程公司惡意查封與事實相悖。(5)(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2號民事調解書出具當天,第六工程公司即向一審法院提交了解除眾森公司所有資產(chǎn)保全措施的書面申請。第六工程公司的這一行為,更加印證了其申請保全目的僅為解決糾紛,保障自身合法權益,反而是眾森公司再次重演不誠信履約行為,在(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2號調解書出具后一年其仍不履行規(guī)定的義務,導致第六工程公司無奈申請強制執(zhí)行。2、涉案施工合同糾紛系調解結案,第六工程公司于調解中的讓步與認可不能成為眾森公司主張保全錯誤的依據(jù),一審對此判決無誤。第六工程公司與眾森公司在法院主持下才確認了涉案工程的結算金額及眾森公司已付款金額,即五個工區(qū)造價共確認為339220897.78元;眾森公司直接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1.64億元,向第三人及眾森公司股東洪某支付借款1800萬元,向案外人抵付購房款等合計160073450.23元。對于后者,第六工程公司并未收到該款項,因為法院主持調解,第六工程公司相信自己的權利能夠得以保障,同時出于盡快解決糾紛的目的,才做出了認可上述款項為眾森公司所付工程款這一讓步。然而,在調解書簽訂并履行完畢后,眾森公司居然以調解過程中第六工程公司的讓步為依據(jù),主張第六工程公司在起訴前即對其向所有人支付工程款的情形知情,這有違事實與誠實信用原則。3、眾森公司所主張因保全錯誤遭受的損失沒有事實及法律依據(jù),一審予以駁回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1)眾森公司自己估計的銷售利潤損失與房租損失并不存在,因無法銷售回款承擔的民間借貸成本也無證據(jù)證實。涉案房屋查封期間為2016年1月6日至2016年6月11日,經(jīng)查詢安居客網(wǎng)站2016年湖北恩施房價走勢,查封時均價為4615元,解除查封時房價為4700元,整體而言,查封房產(chǎn)在解封后銷售的價格比查封時銷售約高90元/平方米,眾森公司所稱的銷售利潤損失與事實相悖。同時,房產(chǎn)被查封僅限制物權變動,對已經(jīng)成立的房屋租賃不產(chǎn)生影響。如尚未出租,則應列入待售房屋范圍,如前所述因房屋漲價而不存在銷售利潤損失。另,眾森公司自身的民間借貸行為及所產(chǎn)生的利息與本案無關,列入保全損失沒有事實及法律依據(jù)。(2)即便眾森公司因財產(chǎn)保全產(chǎn)生了損失,也應因其違約及不誠信行為自擔其責。涉案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的起因是因眾森公司不如約進行結算、不及時支付工程款所致。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財產(chǎn)保全的背景,為一審法院出具第一份調解書后,眾森公司仍不履行其在2016年1月8日前完成四五工區(qū)結算的承諾。第六工程公司作為債權未得以如約清償?shù)氖丶s方,在權利無法得到保障時才訴諸法院,對屢次不誠信的眾森公司申請財產(chǎn)保全,屬于依法行使自身合法權利。眾森公司作為違反合同約定、違反調解書規(guī)定的不誠信債務人,應對其財產(chǎn)被依法采取的財產(chǎn)保全自擔風險。4、眾森公司已在生效調解書中確認因訴爭工程發(fā)生的糾紛完全了結,本訴訟的提起屬惡意重復行權,應駁回其訴訟請求。一審作出的另案生效調解書已列明第六工程公司與眾森公司因訴爭工程發(fā)生的糾紛就此了結。該調解書對款項支付、解除查封、訴訟費承擔等都做出了詳細規(guī)定。相關糾紛的了結,當然包括所謂保全責任糾紛。眾森公司在因調解書受益后又違反調解書規(guī)定提起本次訴訟,屬惡意重復行權行為。調解中眾森公司曾以保全受到損失為由要求拒絕承擔第六工程公司支出的88萬元擔保費,法官最終建議由第六工程公司承擔擔保費及大部分訴訟費。由此可知,該調解書的出具已經(jīng)對財產(chǎn)保全及解除查封做出了一攬子處理,眾森公司無權再次提起本訴訟。
眾森公司一審訴訟請求:1、判令第六工程公司向眾森公司賠付嚴重超標的查封損失1000萬元;2、本案訴訟費用、鑒定費等由第六工程公司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4年10月22日,一審法院受理第六工程公司訴眾森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第六工程公司請求一審法院判令:1、眾森公司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工程欠183418039.08元;2、眾森公司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工期延誤停工損失16225545.8元;3、眾森公司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工程款資金占用損失16507623元(按照中國人民銀行規(guī)定的金融機構同期貸款利率暫計算至2014年9月4日);4、本案訴訟費及保全費由眾森公司承擔。2015年6月5日,第六工程公司將訴訟請求變更為請求法院判令:1、眾森公司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工程欠201524075.4元;2、眾森公司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支付第六工程公司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停窩工損失的資金占用損失,資金占用損失自第六工程公司起訴之日起算至眾森公司付清全部停窩工損失止;3、眾森公司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暫支付未按期支付第六工程公司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工程款資金占用損失款項,直至眾森公司付清全部工程款止;4、眾森公司支付第六工程公司為實現(xiàn)債權,申請法院訴訟保全支付的訴訟保全擔保費88萬元。
該案審理期間,第六工程公司于2015年3月30日向一審法院提出財產(chǎn)保全申請,要求查封、凍結眾森公司銀行賬戶存款1.1億元或相應財產(chǎn),并提供了相應擔保財產(chǎn)。一審法院于2015年4月1日作出(2014)鄂民一終字第00020-1號民事裁定書,查封、凍結眾森公司銀行賬戶存款人民幣1.1億元或相關財產(chǎn)。同日,一審法院作出(2014)鄂民一終字第00020號協(xié)助凍結存款通知書,終結眾森公司在中國工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恩施臨江支行尾數(shù)為3339、9132賬戶中的存款391476.16元;一審法院于2015年12月6日作出(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1號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2號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于2016年1月27日作出了(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號執(zhí)行裁定書、(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4號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5號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于2016年1月28日作出了(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6號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2015)鄂執(zhí)保字第00013-7號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查封眾森公司名下位于湖北省恩施市金桂大道3號中國硒都國際茶城5號樓共39套房產(chǎn)的房屋所有權及39套房產(chǎn)占有的相應土地使用權。
經(jīng)一審法院主持調解,雙方當事人對涉案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第一、二、三工區(qū)工程款達成調解協(xié)議:一、雙方確認一期工程一、三工區(qū)工程造價為112101637.10元,一期工程二工區(qū)工程造價為57877485.48元,共計為169979122.58元。眾森公司已付款1.64億元,尾款為5979122.58元;二、眾森公司已將尾款5979122.58元匯入一審法院賬戶,眾森公司同意在本調解協(xié)議生效后將上述款項支付給第六工程公司;三、本案所涉其他糾紛由人民法院繼續(xù)審理。一審法院于2015年2月11日作出(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1號民事調解書對上述調解協(xié)議內容予以確認。后雙方當事人在一審法院主持下對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第四、五工區(qū)工程款的結算及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的其他事宜達成調解協(xié)議:一、第六工程公司與眾森公司均確認中國硒都茶城一期工程第四工區(qū)工程造價為1.18億元,第五工區(qū)工程造價為51241755.20元;二、第六工程公司與眾森公司均確認眾森公司已支付中國硒都茶城一期工程第四、五工區(qū)工程款160073450.23元;三、經(jīng)第六工程公司認可,眾森公司同意補償500萬元給武漢金鑫聯(lián)鑫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四、眾森公司應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工程款169241775.20元,扣除眾森公司已支付的160073450.23元,扣留質保金32.8萬元,眾森公司還應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工程款8840324.97元。前述款項,眾森公司于本調解協(xié)議簽訂后五個工作日內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300萬元,余款5840324.97元及眾森公司給武漢金鑫聯(lián)鑫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補償款500萬元,在第六工程公司申請一審法院解除對眾森公司財產(chǎn)的保全措施,及第六工程公司提交中國硒都茶城一期工程第四工區(qū)的質量保證書和第四、五工區(qū)的結算證明后三個月內一次性付清;五、第六工程公司應在眾森公司支付300萬元后,申請一審法院解除對眾森公司財產(chǎn)的保全措施,并向眾森公司提交中國硒都茶城一期工程第四工區(qū)的質量保證書和第四、五工區(qū)的結算證明,亦按照第四、五工區(qū)的工程款數(shù)額向眾森公司開具發(fā)票;六、在第六工程公司申請一審法院解除對眾森公司財產(chǎn)的保全措施,并向眾森公司提交中國硒都茶城一期工程第四工區(qū)的質量保證書和第四、五工區(qū)的結算證明后,眾森公司未依第四條的約定支付工程款,逾期應以欠款金額按照中國人民銀行規(guī)定的金融機構同期貸款利率標準的四倍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違約金;七、第六工程公司的項目負責人李波委托眾森公司支付給洪志權的2850萬元中,有350萬元是退還的保證金,有700萬元(含支付給向柏初的500萬元)系眾森公司認可支付給洪志權的款項,剩余的1800萬元,第六工程公司和眾森公司均認可就該款項的支付,第六工程公司和眾森公司與洪志權不存在債權債務關系,也不存在支付工程款的問題,第六工程公司應另行向洪志權主張權利,眾森公司在第六工程公司主張權利時提供必要的協(xié)助,將有關的付款憑證等原件交給第六工程公司。若洪志權就該1800萬元與眾森公司或眾森公司股東存在債權債務關系,該筆款項由眾森公司承擔;八、本調解協(xié)議生效后,第六工程公司與眾森公司為本案訴爭工程發(fā)生的糾紛就此了結;九、案件受理費1122556元,減半收取561278元,由眾森公司負擔20萬元,由第六工程公司負擔361278元。一審法院于2016年6月7日作出(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2號民事調解書對上述調解協(xié)議內容予以確認。第六工程公司于2016年6月6日向一審法院遞交書面申請,要求解除對眾森公司在中國工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恩施臨江支行尾數(shù)為3339、9132兩賬戶中的存款391476.16元的凍結;解除對眾森公司名下位于湖北省恩施市金桂大道3號中國硒都國際茶城5號樓共39套房產(chǎn)的房屋所有權及相應土地使用權的查封。一審法院于2016年6月11日作出(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3號民事裁定解除對上述財產(chǎn)的查封、凍結。
2017年10月,眾森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損害責任糾紛一案,一審法院應其財產(chǎn)保全申請作出(2017)鄂民初67號之一民事裁定書,查封、凍結第六工程公司價值700萬元的財產(chǎn)或存款;后一審法院應眾森公司撤訴申請于2018年4月24日作出(2017)鄂民初67號民事裁定書,準許眾森公司撤訴。
本案中,眾森公司向一審法院提交訴訟財產(chǎn)保全申請書,請求查封、凍結第六工程公司根據(jù)(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2號民事調解書、(2017)鄂28執(zhí)113號民事裁定書對眾森公司享有的5840324.97元財產(chǎn)性權利,天安財產(chǎn)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武漢中心支公司為眾森公司的申請?zhí)峁┝藫#捎诒娚厩按纹鹪V時一審法院已裁定查封、凍結第六工程公司價值700萬元的財產(chǎn)或存款,經(jīng)查至今仍未解除,一審法院對眾森公司本次提出的訴訟財產(chǎn)保全申請依法不予準許,其交納的保全費用予以退回。此外,本案庭審中,眾森公司請求一審法院委托專業(yè)鑒定機構對其實際損失數(shù)額進行鑒定,并于庭后提交書面申請,一審法院認為該鑒定申請不符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二十一條的規(guī)定,一審法院不予準許。結合當事人雙方的訴辯意見,本案爭議焦點歸納為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訴中保全是否錯誤,應否向眾森公司承擔賠償責任。
一審法院認為,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五條“申請有錯誤的,申請人應當賠償被申請人因保全所遭受的損失”的規(guī)定,錯誤申請財產(chǎn)保全造成他人損失的行為屬于侵權行為的一種,因《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對于財產(chǎn)保全損害賠償責任未規(guī)定適用過錯推定或無過錯責任原則,故應適用過錯責任原則,認定申請人是否構成財產(chǎn)保全損害責任需滿足三個要件:一是申請人主觀上有過錯;二是被申請人遭受經(jīng)濟損失;三是申請財產(chǎn)保全行為與被申請人經(jīng)濟損失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本案中,眾森公司主張第六工程公司在前案中申請財產(chǎn)保全錯誤,應承擔賠償責任,根據(jù)前述法律規(guī)定,眾森公司應當提交證據(jù)證明第六工程公司在前案中申請財產(chǎn)保全主觀上存在過錯,并且眾森公司因此遭受了經(jīng)濟損失。從眾森公司提起訴訟依據(jù)的事實來看,眾森公司認為第六工程公司前案中訴請眾森公司支付工程款201524075.4元,眾森公司實際只需向第六工程公司支付工程款8840324.97元,第六工程公司卻查封了眾森公司價值230013845元的房產(chǎn),超過實際應付工程款,因此第六工程公司存在超標的惡意查封的故意。對此,一審法院認為,訴訟保全的目的在于保障依法生效的裁判能夠順利執(zhí)行,申請財產(chǎn)保全僅是民事訴訟中的程序事由,不是對實體權利義務的終局確認,申請人為維護其合法權益尋求司法救濟而申請財產(chǎn)保全,僅需盡到合理注意義務,不能以最終的裁判結果來衡量申請人在申請財產(chǎn)保全時是否具有主觀過錯。本案中,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財產(chǎn)保全的數(shù)額為1.1億元,未超過其訴請標的金額,并且提供了相應的擔保財產(chǎn)。前案經(jīng)一審法院二次主持調解,根據(jù)二份民事調解書載明的內容,眾森公司下欠工程款數(shù)額為14819447.6元(5979122.58元+8840324.97元)。雖然下欠工程款數(shù)額與第六工程公司在前案中訴訟請求主張的數(shù)額差距較大,但產(chǎn)生該結果的原因在于經(jīng)一審法院主持調解后第六工程公司認可眾森公司支付給案外人的款項沖抵眾森公司應支付給第六工程公司的工程款。該結果系法院主持調解產(chǎn)生,并非第六工程公司在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時能預見的情形,故眾森公司據(jù)此主張第六工程公司存在超標查封的主觀故意,依據(jù)不充分。因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訴前財產(chǎn)保全主觀上無過錯,且眾森公司未提交充分證據(jù)證明其因第六工程公司的財產(chǎn)保全行為產(chǎn)生了實際損失,故眾森公司主張第六工程公司承擔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錯誤損害賠償責任的訴訟請求,因缺乏事實依據(jù),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眾森公司的訴訟請求不能成立,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六條第一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二條規(guī)定,判決如下:駁回眾森綠色產(chǎn)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的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81800元,由眾森公司負擔。眾森公司繳納的保全費5000元予以退回。
二審期間,雙方當事人均未提交新證據(jù),所舉證據(jù)及證明目的同原審。本院對原審查明的基本事實予以確認。
二審另查明,第六工程公司訴眾森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中第六工程公司所主張的其施工部分的工程造價為371503198.15元。在2016年1月14日一審法院所做的一份《筆錄》中載明第六工程公司同意就7000萬元以外部分解除查封。
本院認為,綜合雙方當事人的舉證、質證及訴辯意見,歸納本案的爭議焦點為眾森公司訴請第六工程公司賠付超標查封損失1000萬元是否有事實和法律依據(jù)。
本案案由為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損害賠償責任糾紛,屬侵權責任糾紛范疇?!吨腥A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六條第一款規(guī)定:“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第七條規(guī)定:“行為人損害他人民事權益,不論行為人有無過錯,法律規(guī)定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的,依照其規(guī)定”。按照上述規(guī)定,侵權行為以過錯責任為原則,無過錯責任為例外,無過錯責任必須要有明確法律規(guī)定。從《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所規(guī)定的無過錯責任類型看,并不包含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錯誤的損害賠償責任。故,本案中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財產(chǎn)保全是否構成侵權,是否應承擔侵權責任,首先應看其申請財產(chǎn)保全主觀上是否存在過錯。經(jīng)查,眾森公司與第六工程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訴前雙方并未就第六工程公司所施工的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五個工區(qū))工程造價達成一致。第六工程公司根據(jù)其計算的工程造價371503198.15元,結合眾森公司已直接支付給其的工程款1.6億余元,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眾森公司支付欠付工程款183418039.075元(不含工程保修金18575159.075元)、支付工程延誤停工損失16225545.8元及支付工程款資金占用損失16507623元。訴訟過程中,雙方在一審法院主持下就第六工程公司所施工的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一、二、三工區(qū)部分達成調解協(xié)議,確認第六工程公司所施工的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一、二、三工區(qū)工程造價為169979122.58元、眾森公司已付款1.64億元以及尾款5979122.58元。一審制作了(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1號民事調解書對上述調解協(xié)議內容進行了確認。上述調解協(xié)議達成后,第六工程公司向一審法院申請保全眾森公司財產(chǎn)1.1億元,并提供了相應的財產(chǎn)擔保。第六工程公司結合其主張的工程造價總額及(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1號民事調解書所確認的內容,對其之前訴訟請求進行變更、追加。訴訟請求由原來的支付工程欠款183418039.08元變更為201524075.4元(第六工程公司所主張其施工的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四、五工區(qū)工程造價),并追加了要求眾森公司承擔停窩工損失的資金占有損失等。后經(jīng)一審法院主持調解,雙方就第六工程公司所施工的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四、五工區(qū)工程部分達成調解協(xié)議,雙方確認第六工程公司所施工的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四、五工區(qū)工程造價為169241775.20元,在扣除眾森公司已付款160073450.23元以及質保金32.8萬元后,眾森公司還應支付第六工程公司工程款8840324.97元?;谏鲜鍪聦崳诹こ坦驹谏暾埍H娚矩敭a(chǎn)金額1.1億元時,第六工程公司所施工的中國硒都國際茶城一期工程四、五工區(qū)工程造價并未確認,四、五工區(qū)工程已付款也未確認。第六工程公司結合其主張的四、五工區(qū)工程造價以及已確認的眾森公司的已付款,申請保全眾森公司財產(chǎn)金額1.1億元,并未超過其變更、追加后的訴請標的額。即使按照眾森公司上訴所稱第六工程公司在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訴前已明知眾森公司已付工程款金額為2.87億元計算,第六工程公司變更、追加訴訟請求前訴請標的額在扣除上述2.87億元后訴請標的額仍超過1.1億元(工程造價371503198.15元+停窩工損失16225545.8元+資金占用損失16507623元-2.87億元)。故,并不能看出第六工程公司具有通過申請財產(chǎn)保全損害眾森公司權利的主觀故意。同時,在一審法院查封涉案房產(chǎn)、眾森公司對查封提出異議后,在一審法院的釋明可能存在超標查封的情況下,第六工程公司也同意超過7000萬元以外部分解除查封。藉此,亦可以看出第六工程公司不具有通過申請財產(chǎn)保全損害眾森公司權利的主觀故意。申請保全錯誤須以保全申請人主觀是否存在過錯為要件,不能僅以保全申請人的訴訟請求是否得到支持為條件。雖從眾森公司與第六工程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兩次調解結果看,眾森公司尚欠第六工程公司工程款僅為14819447.6元,與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財產(chǎn)保全金額1.1億元以及訴訟請求存在明顯差距,但并不意味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財產(chǎn)保全錯誤。上述差距的原因在于第六工程公司在一審法院主持調解下,經(jīng)與眾森公司對賬,從解決雙方爭議角度,認可了眾森公司支付給案外人的款項沖抵眾森公司應支付給第六工程公司的工程款??铐椖芊駴_抵及沖抵多少也是在調解中確認的。不能據(jù)此認定第六工程公司在申請財產(chǎn)保全時存在超標查封的主觀故意。藉此,基于上述事實,一審認定第六工程公司申請財產(chǎn)保全主觀上無過錯并無不當。在第六工程公司無過錯的情形下,眾森公司訴請第六工程公司承擔申請訴中財產(chǎn)保全損害賠償責任依據(jù)不足。眾森公司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至于第六工程公司在二審中提及重復訴訟問題,雖第六工程公司與眾森公司在(2014)鄂民一初字第00020號一案中達成的調解協(xié)議明確約定調解協(xié)議生效后,雙方為本案訴爭工程發(fā)生的糾紛就此了結。但從該約定內容看,此處的糾紛了結應僅限于雙方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了結,并不當然擴展至本案,眾森公司有權提起本案訴訟。
綜上所述,眾森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81800元,由恩施眾森綠色產(chǎn)業(yè)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萬會峰
審判員  張淑芳
審判員  謝 勇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書記員  賀 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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