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公司述稱，同意中鋁公司上訴請求及理由。海川公司當時作為天標公司股東，雙方存在多筆資金往來。雖因股東的關系，未嚴格簽訂借款合同，但是資金往來事實存在，雙方財務賬上登記為還往來款，但實際是償還企業(yè)欠款。

中鋁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判令天標公司向中鋁公司償還借款本金7000萬元；判令天標公司按照年利率8％的標準償還中鋁公司上述借款本金自2013年11月13日起至2014年11月12日止的利息560萬元；判令天標公司以到期借款本息7560萬元為基數(shù)按照每日千分之一的標準，自2014年l1月13日起向中鋁公司支付逾期還款違約金，至還清款項時止，違約金暫計至2017年6月30日止為72651600元；判令天標公司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和保全費用。

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2013年9月25日，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簽訂一份《框架協(xié)議》，約定由世基公司向天標公司出借資金約2億元用于“天標.山水城”房地產(chǎn)項目開發(fā)，利率為年息8％，期限約為2年，自2013年9月26日至2015年10月31日。具體金額、時間、期限等，雙方另行達成書面借款合同。2013年11月12日，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簽訂一份《借款合同》，約定世基公司向天標公司出借資金7000萬元，借款期限為1年，自2013年11月13日至2014年11月12日止，借款用途用于“天標.山水城”房地產(chǎn)項目開發(fā)，借款利率為年息8%，借款期限屆滿后，天標公司一次性償還借款。天標公司不能按時支付利息的，按照未付利息每日千分之一支付違約金，逾期未清償本金的，按照借款本金每日千分之一支付違約金。

上述合同簽訂后，世基公司于2013年11月13日將3000萬元、3000萬元、1000萬元共三筆計7000萬元轉(zhuǎn)入天標公司賬戶，備注為往來款，天標公司出具了收據(jù)并注明收到往來款。上述每一筆款項入賬，天標公司隨即轉(zhuǎn)出。其中當日分68筆，每筆100萬元轉(zhuǎn)入金匯公司共計6800萬元，次日分2筆100萬元轉(zhuǎn)入海川公司共計200萬元。天標公司2013年11月13日出具的費用報銷單備注欄載明：代還世基公司往來款。海川公司2013年11月15日出具一份《證明》載明，2013年11月14日，收到天標公司還回來的往來款200萬元。

2015年1月6日，世基公司向天標公司發(fā)送的《借款本息對賬通知函》載明，世基公司借款給天標公司8900萬元。2017年1月3日，世基公司向天標公司發(fā)送一份《催告函》，要求天標公司履行還款義務。

2017年6月15日，世基公司與中鋁公司簽訂一份《債權轉(zhuǎn)讓協(xié)議》，約定世基公司將上述對天標公司的債權本金7000萬元及相應利息、違約金等全部債權和附屬權利轉(zhuǎn)讓給中鋁公司，標的債權的轉(zhuǎn)讓對價及支付方式由雙方另行協(xié)商決定。2017年6月23日，世基公司向天標公司郵寄一份《債權轉(zhuǎn)讓通知書》，通知天標公司上述債權及與之相關的合同權利已經(jīng)轉(zhuǎn)讓給中鋁公司，要求天標公司在收到通知后向中鋁公司履行全部還款義務。至本案訴訟時止，中鋁公司尚未向世基公司支付任何債權轉(zhuǎn)讓對價。

天標公司以本案有關當事人涉嫌經(jīng)濟犯罪為由，向公安機關報案。2017年8月1日，廣東省肇慶市公安局鼎湖分局受理案件。2017年8月30日，該局將初查情況致函告知海南高院，該局查明的情況與海南高院查明的情況相同。該局還查明，涉案7000萬元款項是先由金匯公司轉(zhuǎn)入世基公司的。后該局因管轄問題將其受理的刑事案件移送海南省海口市公安局，?？谑泄簿钟?017年12月18日作出海公（經(jīng)）不立字[2017]9號不予立案通知書，決定不予立案。

一審法院另查明，2015年1月7日金匯公司給天標公司發(fā)送一份《企業(yè)對賬通知函》，該函載明，2012年8月16日至2013年8月28日金匯公司向天標公司付款10368.176萬元，金匯公司2013年11月13日收到天標公司款項6800萬元，金匯公司賬簿記錄截止2014年12月31日賬面顯示天標公司尚欠金匯公司款項3568.176萬元。天標公司在該通知函“信息證明無誤”處蓋章確認。

國家企業(yè)信用信息公示系統(tǒng)的公示報告載明，天標公司成立于2012年8月2日，注冊資本1000萬元，成立時股東及持股情況為佛山市南海博地金屬材料有限公司20%、四會市廣達恒業(yè)貿(mào)易有限公司42%、金匯公司22%、海川公司16%。2014年6月13日，天標公司股東海川公司16%的股權變更為瑞泓公司持有。世基公司法定代表人為宋毅，股東為宋毅、肖葵。金匯公司法定代表人為肖葵，股東為肖葵、曹榮華。海川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為肖葵，股東為宋毅、肖葵。金匯公司為天標公司的股東，肖葵為天標公司的董事。

一審法院認為，合同是民事主體之間通過意思表示設立、變更、終止民事權利義務關系的協(xié)議，因此，認定合同有效的前提必須是當事人就合同的簽訂和履行具有真實的意思表示。本案中，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簽訂7000萬元的《借款合同》，就案涉7000萬元資金流向來看，2013年11月13日，金匯公司向世基公司匯款7000萬元，款項到賬后，世基公司立即向天標公司匯款7000萬元，款項到賬后，天標公司又立即將其中6800萬元分68筆轉(zhuǎn)給金匯公司，次日又將200萬元分2筆轉(zhuǎn)給海川公司。上述循環(huán)轉(zhuǎn)賬的情形與一般借款合同相比，流轉(zhuǎn)異常，并且案涉款項的銀行轉(zhuǎn)款憑證中關于款項交易用途記載為往來款而非借款。從本案雙方當事人提交的證據(jù)來看，金匯公司與世基公司、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天標公司與金匯公司之間均存在大量的資金往來關系，中鋁公司在本案中雖然提交了2015年1月7日天標公司與金匯公司間的《企業(yè)對賬通知函》，但是該通知函上天標公司向金匯公司匯款的6800萬元被記載為往來款，該款項的銀行轉(zhuǎn)賬憑證中記載的交易用途為往來款，天標公司就該款項所出具的收據(jù)備注欄中寫的也是“代還世基公司往來款”，而非借款。中鋁公司與金匯公司也未能提供相應的合同證明天標公司因向金匯公司轉(zhuǎn)款6800萬元而抵銷了天標公司欠付金匯公司相應數(shù)額的債務。而海川公司就其收到200萬元出具的書面證明載明，其收到的是天標公司還回來的往來款。海川公司未能提交證據(jù)證明收取案涉200萬元的依據(jù)，本案中也沒有相關證據(jù)證明轉(zhuǎn)入金匯公司、海川公司的7000萬元是天標公司向金匯公司、海川公司還款或者用作其他用途。工商登記資料顯示，世基公司與金匯公司、海川公司之間存在關聯(lián)關系，綜合全案證據(jù)分析判斷，該7000萬元款項從金匯公司匯出，最后又回到了金匯公司以及與金匯公司存在關聯(lián)關系的海川公司，僅是在幾家關聯(lián)公司之間進行了一次流轉(zhuǎn)。《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四十六條規(guī)定，行為人與相對人以虛假的意思表示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本案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雖然簽訂了借款合同，且世基公司也向天標公司匯款7000萬元，但該款項并未依據(jù)合同約定用于“天標.山水城”房地產(chǎn)項目開發(fā)，該款轉(zhuǎn)到天標公司的銀行賬戶后，天標公司立即轉(zhuǎn)到與世基公司有密切關聯(lián)的金匯公司和海川公司的賬戶，天標公司沒有實際使用該款。因此，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并無真實借款的合意，雖簽訂了借款合同，但借款的意思表示不真實，雙方的借款合同不能認定為有效，天標公司關于案涉借款系虛假的抗辯理由成立。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八十二條“債務人接到債權轉(zhuǎn)讓通知后，債務人對讓與人的抗辯，可以向受讓人主張”的規(guī)定，天標公司對案涉?zhèn)鶛嗟氖茏屓酥袖X公司的抗辯亦應予以支持，故中鋁公司依據(jù)其受讓世基公司的案涉?zhèn)鶛?，起訴主張?zhí)鞓斯鞠蚱鋬斶€7000萬元借款本息，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jù)，不予支持。據(jù)此，2019年6月25日，海南高院作出（2019）瓊民初9號民事判決，駁回中鋁公司的訴訟請求。

本院對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根據(jù)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簽訂《框架協(xié)議》，對世基公司向天標公司出借資金用于“天標.山水城”房地產(chǎn)項目開發(fā)進行了初步約定。其后雙方簽訂《借款合同》，對案涉借款的本金、期限、用途、利息、違約金等進行了約定。《借款合同》簽訂次日，即2013年11月13日世基公司分三筆將案涉款項7000萬元轉(zhuǎn)入天標公司賬戶。從表面看，雙方的借款既有合同約定，又有轉(zhuǎn)賬記錄，但《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指出，通過穿透式審判思維，查明當事人的真實意思，探求真實法律關系。本案中，其一，一審案卷中的公安機關調(diào)查材料顯示，世基公司向天標公司轉(zhuǎn)賬當天，賬面資金余額只有10412.43元，即實際上訂立借款合同時，世基公司并無出借7000萬元的資金儲備和能力。其后續(xù)轉(zhuǎn)給天標公司的7000萬元是以金匯公司賬上的同一筆3000萬元，通過金匯公司——世基公司——天標公司——金匯公司——世基公司循環(huán)轉(zhuǎn)賬的方式完成。其二，一審法院查明，天標公司收到案涉7000萬元款項后，即于當天向金匯公司轉(zhuǎn)入6800萬元，次日向海川公司轉(zhuǎn)入200萬元。實際上，世基公司、金匯公司、海川公司之間存在關聯(lián)關系，天標公司從世基公司收取的案涉7000萬元款項，最終又流向了與世基公司相關聯(lián)的金匯公司與海川公司。其三，金匯公司分三次累計向世基公司轉(zhuǎn)賬7000萬元，但金匯公司與世基公司間并不存在真實的基礎交易關系。雖然金匯公司、世基公司提交情況說明稱，2012年8月16日，金匯公司曾向世基公司借款7217萬元，金匯公司2013年11月13日向世基公司轉(zhuǎn)賬系償還該筆借款。但兩公司無法就其所稱的7217萬元借款提供借款合同、公司決議等證據(jù)予以佐證。僅有一審中提交的中國工商銀行網(wǎng)上電子回單四張，回單顯示世基公司曾向金匯公司轉(zhuǎn)賬共計7217萬元，但轉(zhuǎn)賬性質(zhì)摘要均為往來款而非借款，且債務利息計付不明，還款期限不詳，明顯有違一般借款交易慣例。世基公司、金匯公司就金匯公司曾向世基公司借款7217萬元的事實舉證未達到高度蓋然性的程度，本院不予認可。因此，金匯公司向世基公司轉(zhuǎn)賬7000萬元的基礎交易關系缺乏證據(jù)證明，天標公司收到世基公司轉(zhuǎn)賬的7000萬元后分別轉(zhuǎn)給金匯公司、海川公司亦缺乏證據(jù)證明相應的基礎交易關系。雖然2015年1月7日金匯公司給天標公司發(fā)送的《企業(yè)對賬通知函》載明，2012年8月16日至2013年8月28日金匯公司向天標公司付款10368.176萬元；該公司在一審中還提交了一系列現(xiàn)金收入傳票、收款收據(jù)、銀行回單及匯總明細表擬證明，2012年8月16日至2013年8月28日期間，金匯公司向天標公司出借約1.05億元。但該款項中僅有兩筆注明“肖總投資款”，其余均記載為“金匯公司往來款”。結合《企業(yè)對賬通知函》中10368.176萬元被列為付款而非借款，天標公司向金匯公司轉(zhuǎn)賬的6800萬被列為收款而非還款等事實，應認定天標公司與金匯公司之間的轉(zhuǎn)賬缺乏真實的基礎交易關系。至于天標公司2013年11月14日向海川公司轉(zhuǎn)賬200萬元的問題，中鋁公司于一審中提交了海川公司2013年11月15日出具的《證明》，該證明顯示海川公司收到的是往來款而非借款。海川公司雖在二審中提交了情況說明和附件擬證明，海川公司作為天標公司的原股東，曾與天標公司拆借資金，具體是2013年4月至5月海川公司分別借給天標公司800萬元、96萬元，案涉200萬元轉(zhuǎn)賬系償還該896萬元借款。但一方面，海川公司提交的附件均為復印件，且未作為證據(jù)提交，當事人無法就附件予以質(zhì)證；另一方面，材料所載896萬元的轉(zhuǎn)賬款項，系往來款和投資款而非借款，亦缺乏借款合同、公司決議等證據(jù)證明其借款法律關系的真實性，故無法認定海川公司與天標公司間存在真實的基礎交易關系。而天標公司關于案涉循環(huán)轉(zhuǎn)賬系關聯(lián)公司間的走賬而非借款的抗辯理由具有高度蓋然性。其四，從實際受益情況來看，天標公司并未從案涉循環(huán)轉(zhuǎn)賬中獲益，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并未因案涉借款合同及其履行發(fā)生實質(zhì)性變化。而中鋁公司亦自認，該公司尚未向世基公司支付任何債權轉(zhuǎn)讓對價。因此，一審法院認為世基公司與天標公司并無真實借款合意，借款法律行為無效，并作出駁回中鋁公司訴訟請求的處理意見，符合本案實際情況，事實和法律依據(jù)充分，本院予以支持。

綜上，中鋁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劉少陽

審判員　　高燕竹

審判員　　楊　蕾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十一日

法官助理鄧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