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2019)最高法民申5592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中鐵物資集團湖南有限公司,住所地湖南省長沙縣星沙街道開元路17號開源鑫貿大樓1008室。
法定代表人:楊光文,該公司執(zhí)行董事。
委托訴訟代理人:趙志娟,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宇驍,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河北天柱鋼鐵集團有限公司,住所地河北省唐山市豐潤區(qū)殷官屯村東。
法定代表人:孟蘭芝,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付占勇,河北杰大律師事務所律師。
再審申請人中鐵物資集團湖南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鐵物資公司)因與被申請人河北天柱鋼鐵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柱公司)買賣合同糾紛一案,不服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冀民終74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查,現(xiàn)已審查終結。
中鐵物資公司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之規(guī)定向本院申請再審,請求:一、撤銷河北省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冀02民初206號民事判決及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冀民終740號民事判決;二、裁定對本案進行再審;三、本案一審、二審訴訟費用由天柱公司承擔。事實和理由:一、二審法院認定基本事實缺乏證據(jù)證明。(一)二審法院未查明天柱公司是否發(fā)貨的事實,僅依據(jù)中鐵物資公司發(fā)出的律師函及在訴狀中認可發(fā)貨數(shù)量以及發(fā)貨金額,從而對中鐵物資公司未收到貨物的主張不予支持,認定事實缺乏證據(jù)證明。中鐵物資公司在律師函及一審訴訟請求中承認收到約1000萬元的貨物系基于對收貨方河北鑫銘制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鑫銘公司)稱已收到部分貨物的信賴,但中鐵物資公司事實上對天柱公司是否發(fā)貨及發(fā)貨數(shù)量均不清楚,后續(xù)才得知白福勇涉嫌合同詐騙及天柱公司并沒有發(fā)貨的事實,才變更訴訟請求為退還已付貨款,故本案不適用自認原則。即使構成自認,由于中鐵物資公司的自認系白福勇等人詐騙行為所致,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九十二條第三款關于“自認的事實與查明的事實不符的,人民法院不予確認”之規(guī)定,二審法院也應查明天柱公司是否實際發(fā)貨。(二)二審法院認定白福勇的退款行為系職務行為,認為天柱公司對白福勇辦理退款盡到了基本注意義務,認定事實錯誤。中鐵物資公司未向白福勇出具證明,更未加蓋公司印章,白福勇沒有退款代理權。天柱公司未盡到合理審查義務,存在重大過錯,白福勇的行為不構成表見代理。(三)現(xiàn)有證據(jù)證明,天柱公司未將貨款退還給中鐵物資公司,中鐵物資公司未收到2000萬元貨款,二審法院認定中鐵物資公司未受到損失錯誤。唐山眾鑫工貿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眾鑫公司)匯入中鐵物資公司賬戶的款項系雙方其他合同下的欠款,并非是退回案涉款項,且貨幣系種類物,不能因為在時間上與本案行為存在先后關系就認定該筆款項系本案合同退款。(四)本案系刑事詐騙案件,天柱公司票據(jù)被詐騙案件已經公安機關立案,天柱公司退還票據(jù)的行為系因白福勇詐騙行為所致,并非是代表中鐵物資公司的退款行為,故二審法院以天柱公司將匯票支付給白福勇認定中鐵物資公司收到天柱公司退款,認定事實不清。二、原審法院適用法律錯誤。(一)白福勇利用偽造手續(xù)騙取票據(jù),涉嫌構成刑事犯罪,已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5條規(guī)定,中鐵物資公司對白福勇的犯罪行為不承擔民事責任。原審法院在白福勇的行為超越表見代理權限的情況下,依然適用表見代理錯誤。(二)本案應按照過錯原則來確定責任承擔。天柱公司無論在票據(jù)被領取之前還是在票據(jù)被騙取過程中,未盡到審慎注意義務,亦未采取合理、充分的補救措施,存在過錯,最終導致?lián)p害結果發(fā)生,對此應承擔全部責任。
天柱公司提交意見稱:一、本案并非單純的買賣合同糾紛,實質上是一起因“鋼貿托盤交易”引發(fā)的糾紛。所謂“托盤交易”是指托盤公司(中鐵物資公司)接受貿易公司(鑫銘公司)委托,代理貿易公司墊付資金向生產商(天柱公司)訂貨,并由貿易公司到期向托盤公司償付墊付資金及利息的貿易模式。對于生產商天柱公司而言,對托盤公司與貿易公司之間的關系并不知情。二、二審判決認定天柱公司已向中鐵物資公司履行供貨義務,證據(jù)充分。中鐵物資公司雖支付3000萬元貨款,但天柱公司已退款2000萬元,天柱公司已發(fā)送貨物,僅存尾款1677.82元未發(fā)貨。中鐵物資公司在訴前所發(fā)律師函以及此后的起訴狀均認可上述事實,其現(xiàn)在雖否認自認事實,但未能提供證據(jù)推翻。三、原審判決認定白福勇的退款行為系職務行為,證據(jù)充分。白福勇作為中鐵物資公司部門經理,代表中鐵物資公司與天柱公司辦理退款業(yè)務系職務行為,由此所產生的后果應由中鐵物資公司承擔。四、天柱公司已完全盡到審查義務,無任何過錯。結合周宏偉與中鐵物資公司員工徐浩共同代表中鐵物資公司交款,且由周宏偉、白福勇共同作為中鐵物資公司的代表一起持有加蓋中鐵物資公司公章的授權委托書及財務收據(jù)辦理退款手續(xù)等事實,足以使天柱公司相信白福勇具有代理中鐵物資公司退款的權限,天柱公司已盡到審查注意義務,無任何過失,白福勇退款行為符合表見代理,由此所產生的法律后果也應由中鐵物資公司承擔。五、付寶中通過白福勇在天柱公司處退取的承兌匯票并以票據(jù)貼現(xiàn)方式所取得的案涉合同項下資金,均已回流至中鐵物資公司,其利益并未受損。六、原審判決適用法律正確。中鐵物資公司主張本案是一起刑事詐騙案件,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jù)。依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3條規(guī)定,即使白福勇、付寶中等人構成犯罪亦不影響本案審理及中鐵物資公司的責任承擔。綜上,請求駁回中鐵物資公司的再審申請。
本院認為,本案再審審查的主要問題是:一是天柱公司是否已履行部分發(fā)貨義務;二是白福勇的行為是否構成表見代理,中鐵物資公司是否存在損失,天柱公司是否應承擔賠償責任。
一、關于天柱公司是否已履行部分發(fā)貨義務的問題
根據(jù)原審查明的事實,中鐵物資公司訴前曾委托北京市共和律師事務所向天柱公司發(fā)出律師函,要求天柱公司履行剩余貨物的供貨義務,后中鐵物資公司提起本案訴訟后,其在起訴狀中亦認可已經收到天柱公司交付貨物3157.06噸貨物,發(fā)貨金額為9998322.18元。此外,已生效的河北省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的(2015)唐民初字第110號民事判決也查明天柱公司履行了部分供貨義務。原審判決基于上述事實,認定天柱公司已履行部分發(fā)貨義務,并無不當。中鐵物資公司主張,其系基于對第三方鑫銘公司稱已收到部分貨物的信賴才在律師函及訴狀中認可收到貨物,實際上并未收到,但并未提交充分證據(jù)證明,故其此項再審申請理由不能成立。
二、關于白福勇的行為是否構成表見代理,中鐵物資公司是否存在損失,天柱公司應否承擔賠償責任的問題
白福勇在辦理退款手續(xù)時系中鐵物資公司聘用的工作人員,并出具加蓋有中鐵物資公司財務專用章的收據(jù)、加蓋中鐵物資公司印章的身份證復印件以及中鐵物資公司為白福勇出具的委托書,與天柱公司收到案涉票據(jù)開具收款收據(jù)的流程相符,且交款時同去的周宏偉在白福勇退款時亦在場。因此,即使白福勇持有的授權書等材料系偽造,天柱公司也有理由相信白福勇能夠代表中鐵物資公司辦理退款或者具有代理權限的外觀表征,原審判決認定天柱公司已盡到注意義務,不存在過錯,白福勇的行為由中鐵物資公司承擔相應法律后果,亦無不當。
另據(jù)原審查明的事實,中鐵物資公司原法定代表人邢躍躍以及案外人付寶中在公安機關供述稱,中鐵物資公司與付寶中實際控制的公司存在大量貿易性融資業(yè)務。中鐵物資公司曾與付寶中控制的眾鑫公司簽訂合同,并向眾鑫公司開出4400萬元信用證,后因眾鑫公司無法償還該合同項下的信用證欠款,中鐵物資公司與付寶中協(xié)商,用中鐵物資公司與天柱公司簽訂的案涉合同款,歸還該合同項下信用證的欠款。根據(jù)公安機關調取的相關銀行賬戶回款臺賬及有關當事人在公安機關的供述,白福勇以中鐵物資公司名義自天柱公司退取2000萬元銀行承兌匯票后,付寶中將案涉承兌匯票貼現(xiàn)后通過案外人賬戶全部轉入眾鑫公司名下,最終由眾鑫公司匯入中鐵物資公司用于償還該合同項下信用證欠款。上述事實足以證明案涉票據(jù)以貼現(xiàn)方式所取得的資金均已全部回流至中鐵物資公司,中鐵物資公司對此明知且利益并未受損。中鐵物資公司雖主張眾鑫公司向其支付的4400余萬元與案涉款項無關,但未提交充分證據(jù)證實,故其此項再審申請理由亦不能成立。
綜上,中鐵物資公司的再審申請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規(guī)定的情形。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四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九十五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裁定如下:
駁回中鐵物資集團湖南有限公司的再審申請。
審判長 付金聯(lián)
審判員 李 偉
審判員 郁 琳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十六日
法官助理唐榮娜
書記員 王紫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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