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法定代表人：林敏，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莉珩，湖北華雋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佩，湖北華雋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中海油銷售湖北有限公司,住所地湖北省武漢市江漢區(qū)建設大道518號招銀大廈第23層。

法定代表人：余守雄，該公司執(zhí)行董事兼總經(jīng)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朱華芳，北京市天同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郭萌，北京市天同（鄭州）律師事務所律師。

一審第三人：江蘇遠東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住所地江蘇省興化市周莊鎮(zhèn)東坂倫村。

法定代表人：紀兆宏,該公司總經(jīng)理。

一審第三人：泰州市榮亮貿易有限公司，住所地江蘇省泰州市泰墅園江洲南路106號—10商鋪。

法定代表人：曹洋。

江蘇海外公司申請再審稱，（一）二審判決關于“江蘇海外公司未提交已向中海油湖北公司交貨的相關證據(jù)，故無權請求中海油湖北公司支付編號為HYXS-HB/2013G-F0061(以下簡稱F61號)《燃料油采購合同》項下剩余貨款并支付違約金”的認定，屬認定事實不清。江蘇海外公司已履行了向中海油湖北公司交付貨物的義務。1、江蘇海外公司與中海油湖北公司簽訂合同約定以買賣雙方共同簽字確認的《收貨確認單》的內容為準，該約定說明涉案貨物不是以交付提單、倉單等貨權憑證作為交付貨物的履行方式，而是以實際交付貨物為合同的履行方式。2、涉案合同簽訂后，2013年12月13日中海油湖北公司向江蘇海外公司出具了《收貨確認單》。（二）二審判決關于“因《收貨確認單》并非物權憑證，且加蓋的中海油湖北公司印章系偽造，故不能構成法律意義上的交付”的認定，屬于認定事實不清。1、《收貨確認單》是中海油湖北公司實際收到涉案貨物，向江蘇海外公司所出具的收條。江蘇海外公司未主張《收貨確認單》是物權憑證，二審判決對此認定是多此一舉?！妒肇洿_認單》是在中海油湖北公司實際收到了涉案貨物后，就涉案貨物向江蘇海外公司所打的收條，它用于證明中海油湖北公司已實際收到了涉案貨物。2、《收貨確認單》上所加蓋的中海油湖北公司的印章，雖然是偽造的，但仍然具有對中海油湖北公司實際收到涉案貨物的證明力。一、二審判決均認定中海油湖北公司的業(yè)務經(jīng)理熊毅的行為構成表見代理。而二審法院卻又以《收貨確認單》上所加蓋的中海油湖北公司的公章系偽造的事實為由，作出否定《收貨確認單》的真實性和有效性的認定，與表見代理的認定是自相矛盾的。（三）江蘇海外公司已提交了充分的證據(jù)，證明已履行了向中海油湖北公司實際交付貨物的義務，紀兆宏、熊毅的口供不能對抗江蘇海外公司提交的書面證據(jù)，也不能否定江蘇海外公司已實際交付涉案貨物的事實。（四）即使中海油湖北公司沒有實際收到涉案貨物，中海油湖北公司也應承擔向江蘇海外公司支付貨款的義務。本案中，正是中海油湖北公司向江蘇海外公司出具了《提貨通知單》、《貨物數(shù)量及質量交接確認單》、《收貨確認單》，江蘇海外公司才向遠東公司支付貨款。如果中海油湖北公司在沒有收到涉案貨物的情況下，應當不向江蘇海外公司出具《提貨通知單》、《貨物數(shù)量及質量交接確認單》、《收貨確認單》，江蘇海外公司也不會向遠東公司支付貨款。（五）二審判決錯誤，致江蘇海外公司的損害結果進一步加大。江蘇海外公司與中海油湖北公司分別簽訂了三份《燃料油采購合同》，前兩份合同共計27,600,000元，中海油湖北公司已向江蘇海外公司支付，涉案合同16,097,500元，中海油湖北公司已向江蘇海外公司支付了993,250元，由于三份合同履行的方式均相同，在原二審判決認定江蘇海外公司未實際向中海油湖北公司交付貨物，并駁回江蘇海外公司的訴訟請求后，中海油湖北公司的代理律師向江蘇海外公司致律師函，要求江蘇海外公司退還已收取的貨款，導致江蘇海外公司的損害結果進一步加大。綜上，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一、二、六項之規(guī)定申請再審，請求1、依法撤銷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鄂民終1046號民事判決書，維持湖北省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鄂武漢中民商初字第00751號民事判決；2、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公告費由被申請人負擔。

中海油湖北公司答辯稱，（一）涉案合同簽訂及履行過程中，熊毅的行為均不構成表見代理，中海油湖北公司亦未履行過江蘇海外公司提供的任何合同，涉案合同不能約束中海油湖北公司，二審法院駁回江蘇海外公司的訴訟請求的判決結果正確。熊毅未參與偽造公章，也未參與涉案合同“履行”，不可能具備代理中海油湖北公司履行涉案合同的外觀特征。二審法院認定熊毅參與了涉案F61號合同的傳遞，至多只能說熊毅構成了涉案合同簽約環(huán)節(jié)的表見代理，但絕不構成熊毅在F61號合同履行環(huán)節(jié)的表見代理。（二）江蘇海外公司與遠東公司開展的交易實為向后者提供融資，現(xiàn)遠東公司未還款，放款人江蘇海外公司應向借款人遠東公司要求還款，而不應將風險轉嫁給中海油湖北公司，二審法院駁回江蘇海外公司請求的判決結果正確。紀兆宏通過遠東公司與江蘇海外公司開展的交易實為融資，江蘇海外公司作為放款方，在借款不能獲償時應當追究借款方遠東公司的還款責任，刑事案件中，公訴機關已查明江蘇海外公司的1600余萬元的損失系因紀兆宏偽造公章套取現(xiàn)金造成，其亦可以進行刑事報案，通過刑事追繳、退賠方式從紀兆宏處獲償。中海油湖北公司與遠東公司無任何合同關系，刑事案件亦未認定中海油湖北公司因印章被偽造存在任何損失，若本案由中海油湖北公司賠償江蘇海外公司的損失，則中海油湖北公司既無法向遠東公司追究民事責任，也無法向紀兆宏要求刑事追繳、退賠。（三）本案即便按照買賣合同關系審理，二審法院關于江蘇海外公司未能履行交貨義務的事實認定正確，判決結果正確。江蘇海外公司提交的《收貨確認單》等合同履行文件上公章系偽造，其無法通過該文件證明已交付貨物。江蘇海外公司無法證明上游遠東公司存在真實的貨物，并已將貨物交付給中海油湖北公司。紀兆宏在偽造印章罪刑事案件的《詢問筆錄》中明確承認本案項下沒有真實貨物交易，與熊毅的口供及江蘇海外公司不能提供相關貨物的倉儲物流憑證等情況相互印證，即便紀兆宏等人未出庭作證，其證言之間、證言與其他證據(jù)之間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足以證明本案并無實際貨物流轉。中海油湖北公司錯誤支付993250元貨物的行為不能視為已認可收到涉案合同項下貨物。2014年7月4日，中海油湖北公司收到榮亮公司的付款100萬元，誤認為榮亮公司已經(jīng)提取我公司提供的F901號“明合同”項下145噸貨物，并按照該合同的約定向江蘇海外公司支付145萬噸貨物的貨款。可見中海油湖北公司向江蘇海外公司支付部分款項的行為并非履行涉案合同，若將來榮亮公司以合同項下無實際貨物為由，向中海油湖北公司主張返還該等款項，中海油湖北公司保留要求江蘇海外公司返還的權利。（四）江蘇海外公司提交的再審新證據(jù)一圖片不符合民事訴訟法對于再審新證據(jù)的規(guī)定，情況說明不屬于客觀形成的事實證據(jù)；再審新證據(jù)二系中海油湖北公司依二審判決主張權利的函件，不能屬于足以推翻原判決的新證據(jù)。綜上，請求依法駁回江蘇海外公司的再審申請。

本院經(jīng)審查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為江蘇海外公司是否履行了向中海油湖北公司交付涉案F61號合同項下的貨物。本院認為江蘇海外公司提交的證據(jù)不足以證實其履行了向中海油湖北公司交付涉案F61號合同項下貨物的義務。

首先，（2015）鄂江漢刑初字第01071號《刑事判決書》（以下簡稱刑事判決書）認定紀兆宏犯偽造公司印章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該判決書載明“經(jīng)審理查明：紀兆宏為取得江蘇海外公司信任從而獲取融資款，于2013年7月通過他人偽造了中海油湖北公司合同專用章及業(yè)務專用章（1）各1枚。并將該偽造的印章加蓋在偽造的中海油湖北公司與江蘇海外公司簽訂的《燃料油采購合同》、《收貨確認單》、《提貨通知單》及中海油湖北公司與榮亮公司簽訂的《燃料油銷售合同》等多份文件上……”。且經(jīng)該份判決書確認的證據(jù)中有中海油湖北公司熊毅的自首書、情況說明及證言，熊毅陳述：“2013年7月下旬，紀兆宏向其提出讓江蘇海外公司與中海油湖北公司簽訂有4個月賬期的燃料油銷售合同，配合遠東公司向江蘇海外公司進行融資業(yè)務，4個月后的回款由遠東公司負責轉賬沖平。熊毅向紀兆宏說明了中海油湖北公司業(yè)務操作流程，表明有賬期的合同公司審批通過不了。紀兆宏說中海油湖北公司的所有合同與手續(xù)只能私下簽訂和確認，由其負責解決蓋章問題，并強調該業(yè)務不會動用中海油湖北公司資金……”。從該份判決書認定的事實可以確定，紀兆宏偽造中海油湖北公司印章的目的是取得江蘇海外公司的信任從而獲取融資款，而非真實的燃料油交易。雖紀兆宏、熊毅在本案中未出庭作證，但該口供已經(jīng)刑事判決確認，且熊毅陳述的內容與已經(jīng)實際履行的F13號、F40號合同先由榮亮公司向中海油湖北公司支付貨款，再由中海油湖北公司向江蘇海外公司支付貨款的順序，及中海油湖北公司向江蘇海外公司支付貨款的時間均在江蘇海外公司向遠東公司承兌貨款后4個月左右的事實相一致，能夠相互印證，應予以確認。

其次，江蘇海外公司認為其公司與中海油湖北公司簽訂的合同約定結算方式是以買賣雙方共同簽字確認的《收貨確認單》的內容為準，按照該合同約定涉案貨物不以交付提單、倉單等貨權憑證作為交付貨物的履行方式，而是以實際交付貨物為合同履行方式，《收貨確認單》中海油湖北公司實際收到涉案貨物向江蘇海外公司打的收條，用以證明中海油湖北公司已實際收到了涉案貨物。由于生效的刑事判決書已經(jīng)認定加蓋在涉案《燃料油采購合同》、《收貨確認單》上的中海油湖北公司的印章均系紀兆宏偽造，該《收貨確認單》不具有真實性，不能據(jù)此認定江蘇海外公司實際向中海油湖北公司交付了涉案合同項下的貨物。

再次，雖然案涉的F61號《燃料油采購合同》及F13號、F40號合同上加蓋的公章是紀兆宏偽造的，通過中海油湖北公司的油品經(jīng)理熊毅向江蘇海外公司進行的傳遞，且F13號、F40號合同已經(jīng)實際履行完畢，熊毅的該行為構成表見代理，F(xiàn)61號《燃料油采購合同》對中海油湖北公司及江蘇海外公司具有約束力。但是《收貨確認單》上加蓋中海油湖北公司印章亦是偽造的，不具有真實性。另外，結合涉案F61號合同約定貨物提取方式是中海油湖北公司直接在遠東公司的油庫泰州興化遠東油庫提取，而紀兆宏是遠東公司法定代表人，其偽造中海油湖北公司印章的目的是取得江蘇海外公司的信任從而獲取融資款等事實，在江蘇海外公司未提交充分的證據(jù)證實涉案合同約定的燃料油真實存在且實際交付給中海油湖北公司的情況下，僅以不具有真實性的《收貨確認單》不能證實其實際履行了交貨義務。中海油湖北公司的油品經(jīng)理熊毅簽訂案涉《燃料油采購合同》的行為構成表見代理，但涉案《燃料油采購合同》的標的物的交付，根據(jù)買賣合同的性質應當以轉讓標的物所有權為準。

此外，江蘇海外公司再審期間提交了《中海油業(yè)務現(xiàn)場看貨及拿單情況》，因該組證據(jù)從形式上看是江蘇海外公司單方制作，且圖片不能客觀反映是中海油湖北公司對涉案合同約定燃料油的裝卸運輸提取，故該組證據(jù)不能達到江蘇海外公司的證明目的。江蘇海外公司再審期間提交的《律師函》及EMS快遞單不能證實二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的事實，本院不予認定。江蘇海外公司申請再審稱因中海油湖北公司向江蘇海外公司出具了《提貨通知單》、《貨物數(shù)量及質量交接確認單》、《收貨確認單》，江蘇海外公司才向遠東公司支付貨款，故即使中海油湖北公司沒有實際收到涉案貨物，也應承擔向其支付貨款的義務。因上述《提貨通知單》、《貨物數(shù)量及質量交接確認單》、《收貨確認單》上加蓋的中海油公司印章均系紀兆宏偽造，根據(jù)熊毅的自首書、情況說明及證人證言可以確定，中海油湖北公司的所有合同與手續(xù)是紀兆宏、熊毅私下簽訂和確認，且案件審理過程中，各方均未提交證據(jù)證明存在購銷合同中約定的貨物，故偽造的單據(jù)不能證實中海油湖北公司實際收到了涉案燃料油，江蘇海外公司要求中海油湖北公司支付貨款無事實和法律依據(jù)。江蘇海外公司的該項申請再審理由不能成立。

綜上，江蘇海外公司的申請再審理由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一項、第二項、第六項規(guī)定的情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四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九十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裁定如下：

審判長　　包劍平

審判員　　杜　軍

審判員　　關曉海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法官助理沈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