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負責人：張朝暉，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杰，北京大成（杭州）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盧玉娟，北京大成（杭州）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被上訴人）：江西樟江化工有限公司，，住所地江西省樟樹市辛基山工業(yè)區(qū)

法定代表人：劉景澄，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毛建榮，浙江三善律師事務所律師。

事實和理由：（一）案涉保險事故是樟江公司及其代表的重大過失所致，太?？履彻疽兰s無需承擔保險賠償責任。案涉保險條款“責任免除”部分第八條約定：“下列原因造成的損失、費用，保險人不負責賠償：（一）投保人、被保險人及其代表的故意或重大過失行為?！北ｋU條款釋義部分對“重大過失行為”界定為：“指行為人不但沒有遵守法律規(guī)范對其較高要求，甚至連人們都應當注意并能注意的一般標準也未達到的行為”。因此，條款約定構成“重大過失”包括兩個層次的要求：首先，行為人沒有遵守法律規(guī)范的要求；其次，連人們能夠普遍注意的一般標準也沒有達到。具體到本案，樟江公司及其代表的主觀過錯及其程度滿足以上兩個層面的要求：

1.案涉項目建設施工與試生產嚴重違反法律程序?！吨腥A人民共和國建筑法》第七條規(guī)定，建筑工程開工前，建設單位應向工程所在地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建設行政主管部門申請領取施工許可證。樟江公司的雙氧水工廠項目建設未取得施工許可證，其擅自違法發(fā)包給不具備施工承包資質的個人并開工建設（公估調查取得的項目《工程施工總承包協(xié)議》反映，案涉雙氧水項目的主體工程由自然人徐子興承包施工，事故調查報告查明樟江公司未取得項目建設許可）。

《中華人民共和國消防法》第十二條規(guī)定，依法應當經公安機關消防機構進行消防設計審核的建設工程，未經依法審核或者審核不合格的，負責審批該工程施工許可的部門不得給予施工許可，建設單位、施工單位不得施工。案涉項目工廠屬于危險化學品生產工程，建設單位應當向公安機關消防機構申請消防設計審核。根據事故調查報告第10頁第三段，樟江公司僅向當地消防支隊提交了設計審核申請，尚未通過審核就擅自開工、試生產。

《中華人民共和國安全生產法》第二十一條、第二十四條、第二十七條、第二十九條、第三十一條及《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條例》規(guī)定，從事危險品生產的單位，必須由注冊安全工程師從事安全管理工作；設置安全生產管理機構或專職安全管理人員，并經安監(jiān)部門考核；項目建設必須經安全評價；項目竣工投入生產（使用）前，必須經安全驗收……。而樟江公司卻在未向安全生產監(jiān)督管理部門報送試生產（使用）方案、未進行從業(yè)人員安全教育及培訓、未設置安全生產管理機構和配備專職安全生產管理人員、未經安全生產監(jiān)督管理部門審查、未獲得試生產（使用）備案意見書的情形下就擅自開始試生產。綜上所述，樟江公司未經施工許可、消防設計審核和安全生產方案備案、審核，即擅自開工建設、試生產，屬于重大違法違規(guī)行為，并對爆燃事故的發(fā)生負有重大過錯。

2.對于可能發(fā)生的事故風險，樟江公司及其代表沒有盡到一般人可達到的基本注意標準。具體表現在：第一，事故調查報告查明，樟江公司作為危險化學品生產企業(yè)，未設置安全生產管理機構，主要的安全負責人劉祖林、劉大海等未參加過安全生產知識和管理能力培訓考核，企業(yè)安全技術人員及操作人員未經安全培訓;第二，根據事故調查筆錄反映，在事故發(fā)生前樟江公司就明知其消防設施配備不足，包括消防炮、消防栓不能正常使用，不能對爆炸容器（酸性儲備槽）進行噴淋降溫，在試生產現場僅使用一條消防水帶噴淋降溫;第三，發(fā)生爆炸的酸性工作液儲槽是樟江公司自行委托加工的非標產品，是“三無產品”并存在質量隱患;第四，在試生產發(fā)生意外并緊急停車后，樟江公司現場負責人員違章指揮、違規(guī)操作、強令冒險作業(yè)，直接導致事故發(fā)生;第五，根據事故調查報告，除在事故中死亡的直接責任人外，對于主要管理責任人建議追究刑事犯罪責任，可見樟江公司主要負責人對于案涉事故發(fā)生在主觀上存在重大過錯。

一、二審判決在僅排除樟江公司存在案涉事故發(fā)生的主觀故意的情況下，就得出“太?？履彻局鲝堈两炯捌浯泶嬖诠室饣蛑卮筮^失，依據不足”的結論，缺少基本的邏輯推理與事實分析。對樟江公司嚴重違反法律規(guī)范流程、違法試生產的行為，一、二審判決未考慮到事故調查報告明確認定的關于項目未批先建、尚未消防驗收、試生產方案未經向安監(jiān)部門提交、審核、未經消防驗收等客觀事實，以“項目安全設計經安監(jiān)局審批、方案經專家審核同意”為由，掩蓋了樟江公司的違法行為性質。

（二）一、二審判決認定太?？履彻疚匆兰s履行保險責任，從而“酌定”按照10%比例承擔擴大損失賠償，沒有法律依據、違背客觀事實。

1.太保柯某公司沒有違反保險法及保險合同約定的保險義務。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二十三條，保險人未及時履行核定、通知、賠付義務時，應當賠償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因此受到的損失。其中“及時賠付義務”適用于已確認屬于保險責任的情形。本案中，太保柯某公司在取得保險核定必需資料后，已經及時將“不屬于保險責任范圍”的核定結果通知樟江公司，妥善履行了核定和通知義務。經共同委托的第三方專業(yè)機構核定案涉事故不構成保險責任的情況下，太?？履彻咀鞒鼍苜r通知并不構成違反保險責任。因此，太?？履彻緵]有違反法定與約定的保險事故調查、理賠處理流程，不存在因太?？履彻镜脑驅е抡两緭p失擴大的情形，無需承擔額外的違約賠償。

2.酌定太?？履彻景凑?0%比例承擔擴大損失賠償，缺乏程序與事實依據，并超出樟江公司訴訟請求范圍。關于擴大損失賠償，樟江公司一審訴訟請求為“后續(xù)擴大損失據實計算”，但樟江公司并未就后續(xù)擴大的損失提供任何證據。二審判決亦未查明所謂實際后續(xù)擴大損失情況，卻酌定太?？履彻景凑毡ｋU金賠付額10%承擔額外賠償，既超出了樟江公司在一審起訴提出的訴訟主張范圍，也沒有客觀事實證據支撐。

如前訴述，太?？履彻静⑽催`反法定和約定的保險理賠流程，沒有遲延支付保險金，也就不存在違約并造成樟江公司損失擴大的事實。一審判決對沒有證據支持、沒有法律程序依據的事項任意“酌定”，二審判決以一審判決該項認定屬于“自由裁量權”行使而予以維持，但“自由裁量”不等于隨意裁量，不能超出當事人的訴訟請求、不能忽視基本的事實與程序依據。

綜上所述，太?？履彻镜脑賹徤暾垖儆凇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第六項、第十一項規(guī)定情形，本案應予再審。

（一）關于太保柯某公司的再審申請是否屬于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二項規(guī)定的情形。

1.太?？履彻局鲝埌干姹ｋU事故是樟江公司及其代表的重大過失所致與事實不符。樟江公司因事故遭受重大損失，沒有追求事故發(fā)生的主觀故意。根據事故調查報告，發(fā)生燃爆事故時，樟江公司的生產是合法試生產，該項目的安全設備設施都具有產品合格證。宜春市安監(jiān)局同意該項目通過安全條件審查，宜春市公安消防支隊受理了該項目的消防設計審核申請及消防驗收申請，宜春市環(huán)境保護局對該項目的環(huán)境影響報告書作出了批復。該試生產方案通過了項目設計單位、施工單位的認可，以及有關專家對試生產方案的審查。事故調查報告顯示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劉大海對其危險性認識不足，處理時判斷不全面”。因此，該事故的發(fā)生并非由于樟江公司的主觀故意或重大過失。2.太?？履彻局鲝埰錄]有違反保險義務與事實不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二十三條，保險人收到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的賠償或者給付保險金的請求后，應當及時作出核定；情形復雜的，應當在三十日內作出核定，但合同另有約定的除外。太?？履彻驹谑鹿拾l(fā)生后履行核定、通知義務已超過三十日的期限，同時未提供證據證明其與樟江公司存在合同另有約定的情形。因此，太?？履彻疚醇皶r依約履行保險賠付責任，違反了其應承擔的保險義務。

（二）關于太保柯某公司的再審申請是否屬于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六項規(guī)定的情形。如前所述，太?？履彻疚醇皶r依約履行保險賠付責任，可能導致樟江公司因缺少資金不能及時恢復生產經營，產生擴大損失。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當事人因防止損失擴大而支出的合理費用，由違約方承擔。因此，太?？履彻菊J為酌定擴大10%的保險責任金額沒有法律依據不成立。原判決中未寫明該法條確有不妥，但不影響判決結果。

（三）關于再審申請是否屬于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十一項規(guī)定的情形。太?？履彻驹谠賹徤暾堉惺謱懮暾堅黾拥诙贄l第十一項規(guī)定的再審事由。經本院核對太保柯某公司提交的再審申請材料，其中有“被申請人一審訴訟請求為‘后續(xù)擴大損失據實計算’”的表述。原判決根據這一訴訟請求酌定其按照10%承擔擴大賠償損失并無不當。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四條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九十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裁定如下：

審判長　　肖峰

審判員　　張華

審判員　　何君

二〇一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法官助理秦潤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