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書
(2019)最高法民再22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許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汪林,北京中銀(福州)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曹春芳,北京嘉維泰銀律師事務所律師。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林某某。
委托訴訟代理人:汪林,北京中銀(福州)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曹春芳,北京嘉維泰銀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被上訴人):黃雪梅。
委托訴訟代理人:陳炳庚,國浩律師(福州)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君,國浩律師(福州)事務所律師。
一審被告:福建炳鵬貿易有限公司。住所地:福建省福州市倉山區(qū)建新鎮(zhèn)金山大道**號綠色金山**期**號樓**單元。
法定代表人:楊珍,該公司執(zhí)行董事兼總經理。
再審申請人許某某、林某某因與被申請人黃雪梅、一審被告福建炳鵬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炳鵬公司)民間借貸糾紛一案,不服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閩民終342號民事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于2018年12月27日作出(2018)最高法民申3421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開庭審理了本案。再審申請人許某某、林某某委托訴訟代理人汪林、曹春芳,被申請人黃雪梅及其委托訴訟代理人陳炳庚、劉君到庭參加訴訟,一審被告炳鵬公司經本院依法傳喚無正當理由不到庭,視為放棄自己訴訟權利,本院對其缺席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許某某、林某某申請再審稱,請求依法改判,駁回黃雪梅的一審訴訟請求,一、二審訴訟費均由黃雪梅承擔。事實與理由:一、二審判決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是偽造的,認定的基本事實缺乏證據證明,且沒有全面、客觀地審核證據,法律適用上也存在錯誤,判決理由違背邏輯推理和日常生活經驗法則;一、二審判決未就實際借款人這一基礎事實作出認定。具體而言:1.黃雪梅提供的兩份游惠在《借款合同》復印件上的加注說明落款時間是2015年9月26號,而黃雪梅在2015年11月17日起訴時提供的《借款合同》中并沒有該加注說明及游惠簽字,說明該簽注說明是在2015年11月17日之后形成,2015年9月26日的加注說明時間系倒簽的,結合游惠當庭關于被脅迫簽字的證人證言,應當可以認定該兩份證據缺乏真實性、合法性。2.黃雪梅提交的《游惠借款確認表(2013年4月至2015年1月30日)》及《游惠還款確認表(2013年4月至2015年1月30日)》中資金往來及“備注”欄目里所記載內容違背客觀事實,不具有真實性。針對黃雪梅提交的上述確認表及游惠銀行流水單,許某某委托福建中信達會計師事務所有限公司進行統計匯總,發(fā)現存在將還款當借款、還款金額大于借款金額、未借先還等問題,證明上述證據違反常理和客觀性,缺乏真實性。3.許某某主張還清案涉訴爭借款的時期內(最后一筆是在2013年8月19日),還款多于借款的金額為2770萬元(2013年7月1日1600萬元和2013年8月5日1170萬元,不包含連續(xù)日2013年7月2日的多于金額600萬元)。這是上述確認表與本案的關聯性所在,可以充分印證案涉訴爭借款已清償的事實。一、二審判決對上述證據及事實均未做任何評議,對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及所涉重要事實的認定均出現錯誤。4.黃雪梅主張案涉訴爭借款的利息已由游惠付至2015年5月31日,故僅訴請許某某從2015年6月1日開始支付利息。這可以部分印證許某某關于由游惠償還訴爭款項的主張。更為重要的是,既然從2015年6月1日許某某已欠下利息未付,為何黃雪梅卻在2015年7月3日向許某某借款70萬元并在5日后歸還、而不向許某某索要案涉借款本金或利息、或借款后主張抵扣?對此,黃雪梅未做合理解釋。在再審審查階段,黃雪梅曾陳述游惠向其支付案涉訴爭借款的利息比約定的每月3%高出許多,以及黃雪梅向許某某支付訴爭借款利潤300萬元的事實。上述事實及證據,可以證明訴爭借款的真實意思表示是發(fā)生在游惠與黃雪梅之間,許某某僅是介紹人,游惠才是該訴爭借款的責任人、實際借款人。5.游惠的證言是在一審法庭上的當庭陳述,意志自由、程序合法,其真實性、合法性毋庸置疑,該證人證言應當予以采信;訴爭《借款合同》只有一式一份,說明訂立該合同不是公允意義上的合同行為,應當認定該合同不是合同各方的真實意思表示。6.游惠被脅迫的事實,與全案證據之間可以形成相互印證、毫不沖突、邏輯嚴密、完整的證據鏈;如果對游惠被脅迫的事實不予認定,則在案證據之間就會形成無法排除的矛盾,所認定的事實就會徹底違背邏輯推理和生活經驗法則,完全超乎情理之外。7.一、二審判決沒有正確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零五條和第一百零八條關于全面客觀地審核證據和高度蓋然性的規(guī)定,導致判決結果超乎常理又不能自圓其說。
黃雪梅辯稱:(一)一、二審判決認定案涉訴爭借貸的主要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程序合法,依法應予維持。1.黃雪梅以轉賬方式向許某某出借2600萬元,雙方并簽訂《借款合同》就借款事實作出約定,上述借款真實、合法,許某某對借款事實予以認可,其依法應履行還款義務,許某某主張訴爭借款已由游惠代為償還并無事實依據。2.一、二審判決對游惠與黃雪梅之間借還款的筆數、金額,以及訴爭借款2600萬元利息的事實認定有誤,但對于判決結果并沒有影響,依法應糾正瑕疵后予以維持。(二)許某某主張案外人游惠歸還黃雪梅的3920.5萬元系代許某某歸還訴爭借款本息與事實不符。(三)許某某主張黃雪梅偽造證據,一、二審法院未對證據進行合理評判不能成立。1.許某某主張游惠在《借款合同》復印件上的加注說明缺乏真實性、合法性不能成立。因游惠一審時出庭作證并作出虛假陳述,黃雪梅才提供兩份由游惠加注說明的《借款合同》復印件作為補充證據,許某某以黃雪梅未在起訴時提交為由質疑該證據的真實性不能成立。2.許某某主張《借款確認書》及后附的《游惠借款確認表》《游惠還款確認表》系偽造不能成立。該證據形成于本案起訴前的2015年1月31日,系黃雪梅與游惠對賬后制表確認的,每一筆借款及還款均有銀行的流水賬予以佐證,每頁均有游惠的簽字確認,不存在偽造的問題。(四)許某某提出的相關質疑均不能成立。1.許某某主張黃雪梅起訴時故意隱瞞許某某手機號碼,導致一審法院采取公告送達方式,企圖造成對其缺席判決,無事實和法律依據。2.許某某主張因黃雪梅曾向其支付300萬元分紅款及曾向其借款70萬并歸還,故其不欠訴爭借款,不能成立。3.許某某主張黃雪梅在本案訴前從未向其主張債權與事實不符,由此主張訴爭債務已經償付不能成立。4.黃雪梅未予主張2015年6月前的利息,亦不能據此證明訴爭債務已由游惠代其償還。(五)許某某關于游惠意思自治,有權決定支付給黃雪梅的還款是償還自身借款還是替許某某還款的主張,不符合基本的事實及法律邏輯,不能成立。
本院再審認為,(一)關于游惠是否已經替許某某償還案涉訴爭借款本息的事實認定問題。游惠出具書面證言及出庭作證,主張其向黃雪梅償付的款項中包含案涉2600萬元借款本息并提供相關付款流水憑證,與其在《借款合同》復印件上的加注說明“未替許某某償還借款本金”及在《借款確認書》《游惠借款確認表》《游惠還款確認表》簽字確認的相關款項存在矛盾。在游惠就同一問題前后表述不一致的情況下,應進一步核查包括但不限于下列事實:1.在案涉訴爭借款之后,黃雪梅與游惠之間形成的直接借款關系,是否有借款協議、借款期限多長、還款方式如何、借款金額及利率多少、已償付本息多少、收取的利息是否均受法律保護。2.游惠向黃雪梅償付的款項中“未借先還”、“當日借當日還”款項的性質、數額,與本案訴爭借款是否有關聯。3.黃雪梅認可游惠替許某某償付過案涉訴爭2600萬元借款的利息,但具體支付多少不清楚,游惠替許某某支付案涉借款利息的原因、支付依據、支付數額以及是否均受法律保護有待核查。4.黃雪梅主張許某某欠其2600萬元借款未付的情況下,先后三次向許某某支付300萬元款項的性質以及向許某某借款70萬元隨即歸還的原因。5.游惠提交的用于證明案涉訴爭2600萬元本息已償付完畢的銀行流水憑證,其中包括2013年7月2日一筆20.5萬元,并未體現在黃雪梅提交的《借款確認書》《游惠還款確認表》中,該筆款項的性質有待核查。6.2013年4月23日至5月20日,在案涉訴爭借款發(fā)生之初,游惠先后向許某某支付四筆合計504100元款項的性質與本案訴爭借款的關系有待核查。在上述事實進一步核查的過程中,應合理分配各方當事人舉證責任,按照法定程序,全面、客觀地審核各方所提證據,并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零八條第一款和第二款:“對負有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提供的證據,人民法院經審查并結合相關事實,確信待證事實的存在具有高度可能性的,應當認定該事實存在。對一方當事人為反駁負有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所主張事實而提供的證據,人民法院經審查并結合相關事實,認為待證事實真?zhèn)尾幻鞯模瑧斦J定該事實不存在”的規(guī)定,運用邏輯推理和日常生活經驗法則,認定游惠替許某某已償付案涉借款的事實是否存在。一、二審判決對上述事實未予查明,僅憑游惠在《借款合同》復印件上的加注說明,游惠簽字的《游惠借款確認表》《游惠還款確認表》《借款確認書》等證據,認定游惠替許某某已償付案涉借款的事實不成立,系認定事實不清,本院予以糾正。
(二)關于本案是否遺漏當事人的問題。游惠作為案涉訴爭2600萬元借款的擔保人、實際用款人、部分利息的實際償付人,對本案的處理具有直接的利害關系,系應當參加本案訴訟的當事人。一、二審法院未向黃雪梅釋明追加或者依法通知游惠參加本案訴訟,系遺漏當事人,違反法定程序。
綜上,許某某、林某某的申請再審部分事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一、二審判決認定基本事實不清、違反法定程序,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三項、第四項規(guī)定,裁定如下:
一、撤銷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閩民終342號民事判決及福建省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榕民初字第2108號民事判決;
二、本案發(fā)回福建省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重審。
審判長 賈清林
審判員 尹穎舜
審判員 張 穎
二〇一九年四月十六日
法官助理周傳植
書記員郟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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