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鄭某某,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上海市。
被告:黨建讀物出版社,住所地北京市。
法定代表人:王英利,社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宗琴,女。
委托訴訟代理人:穆鐵虎,北京市浩天信和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告:上海新華傳媒連鎖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浦東新區(qū)高橋鎮(zhèn)石家街XXX-XXX號。
法定代表人:劉航,執(zhí)行董事。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雁飛,上海興浦律師事務所律師。
第三人:吳仲華,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漢族,住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qū)湖塘鎮(zhèn)景城名軒花園1幢甲單元1702室。
原告鄭某某與被告黨建讀物出版社(以下簡稱黨建出版社)、上海新華傳媒連鎖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華傳媒公司)著作權侵權糾紛一案,本院于2019年3月4日立案后,依法適用普通程序進行審理。因與案件處理存在法律上的利害關系,本院于同年3月25日通知吳仲華作為第三人參加訴訟。本院于同年4月19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原告鄭某某,被告黨建讀物出版社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劉宗琴、穆鐵虎,被告上海新華傳媒連鎖有限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劉雁飛,第三人吳仲華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原告鄭某某向本院提出訴訟請求:1.判令被告黨建出版社停止侵權;2.判令被告黨建出版社向原告公開賠禮道歉;3.判令被告黨建出版社賠償原告經濟損失及合理開支共計20萬元(其中合理開支指復印及打印費500元)。
事實和理由:原告通過對黨內文件進行選擇和編排,并編寫或修改標題,有的還改動部分答案的內容,有的將同一文件中不相連的內容合并,有的將兩個文件中的內容合并作為一題,有的在回答中加了引言或連接語,編寫出版了書籍《基層黨組織工作法規(guī)實用一本通》(以下簡稱《一本通》);根據(jù)黨章和黨內其他文件的內容,用自己的語言編寫了書籍《基層黨組織工作怎么做》(以下簡稱《怎么做》)。原告發(fā)現(xiàn),被告黨建出版社出版的《基層黨務工作實用手冊》(以下簡稱《手冊》)中有248處(共計2546行,71288字,占該書籍正文的20.9%)抄襲了原告的以上兩本書,侵犯了原告的署名權等著作權,并表示對于被控內容還侵犯了原告的何種著作權由法院認定。被告新華傳媒公司銷售上述侵權書籍,也侵犯了原告的著作權。鑒于書籍已經合法銷售給新華傳媒公司,為了不浪費社會資源,故同意新華傳媒公司繼續(xù)銷售,只要求被告黨建出版社承擔相應責任。被告黨建出版社和第三人提交了參考資料,材料特別全,第三人不可能找到這么全的資料,因此應該絕大多數(shù)都是第三人事后找來的,之前第三人抄襲了原告的書籍。第三人提出原告書籍中存在的錯誤,是每個人對黨內文件的理解不同,原告使用的文字是黨內文件的原文。
被告黨建出版社辯稱:1.被控侵權書籍《手冊》系第三人吳仲華獨立完成,不存在侵權事實。該書籍系吳仲華根據(jù)自己幾十年黨務工作中積累的黨務工作基本知識、實踐經驗,參考黨內法規(guī)、文件、刊物等文獻創(chuàng)作完成。經了解,吳仲華并不認識原告,也沒有接觸過原告的涉案書籍。原告也是參考相同的在先文獻寫作,表達有限,其內容并不具有獨創(chuàng)性,不構成作品。原告所稱的問答形式并非原告原創(chuàng),很多黨內的小冊子采用這種方式編寫,題目也有很多來自中組部的內部刊物。2.黨建出版社作為出版方,在出版合同中明確約定了吳仲華保證擁有作品的著作權,黨建出版社的主管人員在出版前也多次向其申明擬出版內容不得侵犯他人的著作權,且進行了必要的核實,盡到了審慎注意義務。3.黨建出版社的責任編輯和吳仲華在涉訴后發(fā)現(xiàn),原告的書籍里有些常識性、政治性的錯誤或已過時的內容,還披露了一些屬于國家秘密的內容,原告對此的解釋是上述內容均來源于在先的文件,再次證明了原告并非真正的著作權人。
被告新華傳媒公司同意黨建出版社的答辯意見,同時辯稱,其作為銷售方,從正規(guī)渠道進貨,不構成侵權。若法院認定書籍侵權,其會配合法院作下一步工作。
第三人吳仲華述稱:1.其根據(jù)幾十年黨務工作的經驗,在參考黨內法規(guī)、規(guī)范性文件、刊物等文獻的基礎上編寫了被控侵權書籍《手冊》,不存在任何抄襲,之前也從未見過原告的書籍。經比對,雙方書籍中有很多內容不同。2.原告主張侵權的內容都來自于公有領域,不構成作品。(1)原告主張的248處內容均來源于在先的黨內法規(guī)、文件、刊物等文獻,原告和第三人系對同一內容的各自引用。雖在措辭方面有部分相同或相似,但這是因為表達方式極為有限。(2)原告的書籍只是黨內法規(guī)等文件的簡單匯集,雖有部分標點符號、短語等的改動,但改動部分并非原告主張權利的作品的核心內容。(3)原告稱其在解答某一問題時,將兩個文件中的內容相結合,并據(jù)此認為被告使用相同的做法是抄襲,沒有依據(jù)。不同黨內文件對同一問題從不同方面、不同層次進行回答與規(guī)定是很常見的現(xiàn)象,為準確回答這一問題,必須將不同規(guī)定結合起來,這是最基本也是最普遍的原則,也是正常人的思維方式,所有書籍編寫過程都應遵循這一原則,這種做法是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思想”。3.原告的書籍中有很多政治性錯誤、專業(yè)性錯誤。如原告主張的序號2中“3人以下”應為“不足3人”,序號5中的“違反”應為“違犯”,序號7中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派合作制度”應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序號16中的“雙重民主生活會”應為“雙重組織生活會”,序號41中的“黨內外群眾”應為“黨員和群眾”(且“舉手”的表決方式已被摒棄),序號61中的“聾啞人”應為“有聽力或言語殘疾的人”(為避免涉嫌歧視),序號87中的“入黨積極分子”應為“入黨申請人”,序號124中的“備考欄”應為“備注欄”等。原告可能是抄襲了較早出版的黨內文獻,而第三人系根據(jù)最新文件進行編寫,同時還對參考資料中不合時宜的內容做了修訂。此外,原告還將很多涉密的文號、文件名予以披露,違反了黨員應遵守的保密義務。
當事人圍繞訴訟請求依法提交了證據(jù),本院組織當事人進行了證據(jù)交換和質證。對當事人無異議的證據(jù),本院予以確認并在卷佐證。
根據(jù)當事人陳述和經審查確認的證據(jù),本院認定事實如下:
2012年3月,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書籍《怎么做》,定價28元,共343千字,封面上有“鄭某某編著”字樣。該書于2013年3月第2次印刷,以問答的方式編寫,共867個問答,內容包括黨的基層組織建設工作、黨的基層組織換屆選舉工作、發(fā)展黨員工作、黨員教育管理工作、基層黨組織其他工作五大方面。該書籍的內容根據(jù)黨章、黨內規(guī)范性文件或相應書籍、期刊中關于基層黨組織工作的規(guī)定編寫。原告主張的該書被抄襲的8個問答中,序號1的問答系黨章13條的內容以及根據(jù)該條、《中國共產黨黨和國家機關基層組織工作條例》第6-8條的內容而編寫;序號197的問答系根據(jù)《組工通訊》(1990)(總681期,4月21日)中“上級黨委能否任免基層黨委委員?委員出現(xiàn)缺額時怎樣增補?”的答復內容編寫;其余6個問答(序號2、75、122、124、128、133)均與在先的期刊或書籍中內容基本相同,僅有個別文字的改動,如序號2的問答與2009年第5期《黨員文摘》中的問答內容相比,除修改了一個標點符號及將三個“黨支部”改為“支部”外,其余完全相同。
2013年3月,紅旗出版社出版書籍《一本通》,定價36元,共360千字,封面上有“鄭某某主編”字樣。該書籍于2014年9月第2次印刷,以問答的方式編寫,內容包括黨的基層組織建設、黨的基層組織換屆選舉、發(fā)展黨員、黨員教育管理、黨的基層組織其他工作五大方面,共有846個問答,內容均來自于黨章、十八大報告、《黨員管理手冊》《黨的組織工作問答》《發(fā)展黨員工作問答》《黨員文摘》《組工通訊》等圖書、期刊或《中央組織部關于妥善解決共產黨員信仰宗教問題的通知》等各類規(guī)范性文件中關于基層黨組織工作的規(guī)定、問答,且在答案的第一句話即指出了其文獻來源。其中:(1)部分問答的題目和答案與在先文獻的內容完全相同,如序號20的問答完全來源于中央組織部《組工通訊》(2001)總1587期中的問答內容。(2)部分對在先文獻中的題目或答案作了個別文字或標點符號方面的修改,如序號10來源于《黨的組織工作問答》(中央組織部研究室、組織局1996年編印),但對題目做了個別文字的修改;序號41來源于《發(fā)展黨員工作問答》(中央組織部組織局1992年編印),對題目及答案的內容均做了個別文字的修改;序號45來源于前述《發(fā)展黨員工作問答》,對答案中數(shù)字序號的寫法做了修改。(3)大部分的問答系根據(jù)在先文獻的內容編寫了問答的題目,如序號3來源于《中央組織部關于妥善解決共產黨員信仰宗教問題的通知》(1991年1月28日),并根據(jù)該內容概括問題的標題為“怎樣妥善處理黨員信仰宗教問題”。(4)部分問答的答案是將同一在先文件中關于同一問題的兩段內容合并作為答案,或者將兩個不同文件中關于同一問題的內容合并作為答案,如序號27的答案合并了《趙宗鼐同志在全國民主評議黨員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組通字[1991]38號)和《關于建立民主評議黨員制度的意見》(中發(fā)[1988]13號)兩個文件中的內容;序號55的答案合并了《關于在新的社會階層中發(fā)展黨員試點工作總結報告》(中組發(fā)[2004]6號)中兩段不相連的內容。
2017年1月23日,第三人吳仲華(甲方,著作權人)與被告黨建出版社(乙方)簽訂《圖書出版合同》,約定:出版的作品名稱為《基層黨務工作實用手冊》,作者署名及著作方式為“本書編寫組編著”;上述作品的校樣由乙方審校,并由甲方審樣。同年7月,黨建出版社出版書籍《手冊》,定價56元,2017年7月第1次印刷,494千字,2018年10月進行第10次印刷。被告新華傳媒公司從黨建出版社購入該書后對外銷售?!妒謨浴返膬热莅ɑ鶎狱h組織的設置、基層黨組織和黨的若干其他組織的主要職責等、黨員教育培訓工作、黨員管理工作、發(fā)展黨員工作、基層黨組織選舉工作、干部工作、黨務公開工作、創(chuàng)先爭優(yōu)活動、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等十七篇,篇下設有章、節(jié),其中部分篇、章下設有“若干問題解答”的章、節(jié),“若干問題解答”以問答的方式編寫。
原告主張《手冊》(2017年7月第1次印刷的版本)抄襲了《怎么做》(2013年3月第2次印刷的版本)中的8個問答,抄襲了《一本通》(2014年9月第2次印刷的版本)中的240個問答。經比對《怎么做》與《手冊》中的被控內容,原告主張的序號121和122在《手冊》中系一個問答的部分內容,《怎么做》與《一本通》中各一個問答的內容散布在《手冊》中該問答內容的不同段落;原告主張的序號127和128在《手冊》中系一個問答的部分內容,《手冊》中的該內容與在先文獻《基層黨務實用手冊黨務通》(上海市委組織部編寫組2006年8月第二版,2007年9月第14次印刷)中完全相同,與原告主張的《怎么做》和《一本通》的內容略有差別;《手冊》中其余6個被控問答的內容與《怎么做》中的相應問答相同或基本相同。經比對《手冊》與《一本通》中的被控內容,原告主張的序號203-213及序號216的內容在《手冊》中并非以問答的形式編寫,其他的系以問答的形式編寫;《手冊》中的絕大多數(shù)被控內容均未指明文獻來源,指明文獻來源的亦未注明文號;除以上區(qū)別外,《手冊》中的被控內容與《一本通》中的相應內容相同或基本相同。
本院認為,根據(jù)我國《著作權法》第十一條的規(guī)定,著作權屬于作者,該法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如無相反證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為作者?!吨鳈喾▽嵤l例》第二條規(guī)定,著作權法所稱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chuàng)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第四條第一項規(guī)定,文字作品,是指小說、詩詞、散文、論文等以文字形式表現(xiàn)的作品。
本案中,原告主張的權利作品《一本通》系圍繞基層黨組織工作這一主題,選擇黨章、黨內規(guī)范性文件或相應書籍、期刊等在先文獻中的關于該主題的內容后,按照一定的邏輯順序編寫成書。原告主張的權利作品《怎么做》亦圍繞上述主題,按照一定的邏輯順序,根據(jù)黨章、黨內規(guī)范性文件或相應書籍、期刊中關于該主題的內容編寫。以上兩本書的內容均經過作者的選擇和編排,具有一定的獨創(chuàng)性,屬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文字作品。兩書署名“鄭某某主編”或“鄭某某編著”,在無相反證據(jù)的情況下,本院認定鄭某某為上述作品的著作權人。
獨創(chuàng)性要求作品的表達系作者獨立創(chuàng)作,如果在他人作品的基礎上進行增刪或修改,且與原作品之間只有細微差異時,則這種成果不符合獨創(chuàng)性的要求。鑒于原告主張的上述作品采取了根據(jù)在先文獻進行編寫,甚至是直接選擇在先文獻的內容后進行整理的編寫方式,其對以上兩本書享有著作權,不代表對其中的每個段落均享有著作權。
關于原告主張的《一本通》中被抄襲的內容,鑒于該書系直接選擇在先文獻的內容后進行編寫,其獨創(chuàng)性體現(xiàn)在對所選內容的選擇和編排方面,原告對所選內容本身并不享有著作權。盡管原告主張的該書中被抄襲的段落與在先文獻的相應內容相比,有的對個別標點符號進行了修改,有的在少量文字方面有所刪節(jié)、增加或調整,但與在先文獻的差異極為細微,構成實質性相似,故原告并未在原有文獻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新的作品。雖然原告書籍的問答中,有部分問答整合了同一文獻中不相連的內容或兩個不同文獻中的內容,但事實上是對同一性質內容的簡單合并,該種合并方式并不具有獨創(chuàng)性。原告所謂的重新編寫問答的題目,也是直接根據(jù)在先文獻的標題或內容進行編寫,表達較為有限,且表達的文字比較短小,亦不符合作品獨創(chuàng)性的要求。關于原告所謂的添加“引言”,只是指出文獻來源的客觀表述,所謂的添加“連接語”是合并兩個文件內容時以“(另一文件)又提出”等表達方式進行語義的遞進,該表達亦不符合獨創(chuàng)性的要求。因此,原告對其主張的《一本通》中被抄襲的內容并不享有著作權。
關于原告主張的《怎么做》中被抄襲的內容,序號1和序號197的問答分別系根據(jù)黨章、黨內條例的規(guī)定及在先期刊中的問答內容而編寫,屬于相關黨務工作的一般性知識和通常表達。由于以上內容必須符合黨章、黨內條例等的規(guī)定,且其語言表達又較為簡練,導致其表達較為有限,未形成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因此,原告對該部分內容不享有著作權。原告主張的該書中的其余6個問答,更是與在先期刊或書籍中的相應內容基本相同,僅有個別文字的改動,對此亦不享有著作權。
被控侵權圖書《手冊》中的被控內容雖然絕大部分與原告主張的《一本通》《怎么做》中的相應內容相同或基本相同,但鑒于原告對該部分內容并不享有著作權,故《手冊》中的上述內容本身不構成對原告的著作權侵權。從選擇和編排上看,《手冊》的編寫體例與《一本通》《怎么做》并不相同,被控內容在書籍中的位置及順序亦不相同,故《手冊》對被控內容的選擇和編排亦不構成對原告的著作權侵權。
綜上,原告的訴訟請求缺乏依據(jù),本院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條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原告鄭某某的訴訟請求。
案件受理費4300元,由原告鄭某某負擔。
如不服本判決,可以在判決書送達之日起十五日內,向本院遞交上訴狀,并按照對方當事人或者代表人的人數(shù)提出副本,上訴于上海知識產權法院。
審判員:陸光怡
書記員:葉菊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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