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十堰市分公司大連路營銷服務部。住所地：湖北省十堰市浙江路七里埡萬通工業(yè)園二層一號。
代表人：楊林，該公司經理。
委托代理人：趙應招（特別授權代理），湖北博理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王肖，湖北博理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鄧某某。
委托代理人：史富波。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張某有，十堰市建筑設計院工程師。

上訴人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十堰市分公司大連路營銷服務部（以下簡稱“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因與被上訴人鄧某某、張某有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一案，不服湖北省十堰市鄖陽區(qū)人民法院（2015）鄂鄖陽民一初字第01389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6年3月29日受理后，依法組成由審判員李君擔任審判長并主審、審判員王宇鵬、張曼參加的合議庭，于2016年4月18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的委托代理人趙應招、王肖，被上訴人鄧某某的委托代理人史富波，被上訴人張某有到庭參加訴訟。經合議庭評議，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鄧某某一審時訴稱：2015年4月19日10時10分，張某有駕駛鄂C×××××號小型普通客車由十堰市鄖陽區(qū)茶店鎮(zhèn)蔡家?guī)X村往十堰市區(qū)方向行駛，行至鄖陽區(qū)茶店鎮(zhèn)××組路段車輛起步時發(fā)生后溜，將鄧某某撞倒致傷，造成鄧某某受傷住院的交通事故。經交警部門認定，張某有負此次事故的全部責任。鄧某某右側股骨頸骨折，人工股骨頭置換術后評定為九級傷殘；護理時間為一人護理12個月，增加營養(yǎng)時限6個月。經查，張某有在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投有“交強險”和“商業(yè)三者險”。請求人民法院依法判令張某有賠償鄧某某醫(yī)療費57662.94元、護理費29200元、傷殘賠償金24852元、交通費800元、住院伙食補助費950元、營養(yǎng)費9000元、鑒定費2100元、精神撫慰金6000元，合計130564.94元；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在“交強險”及“商業(yè)三者險”限額內承擔賠償責任；本案訴訟費由張某有承擔。
一審法院查明：2015年4月19日10時10分，張某有駕駛鄂C×××××號小型普通客車，在鄖陽區(qū)茶店鎮(zhèn)蔡家?guī)X村一組路段車輛起步時發(fā)生后溜，與鄧某某發(fā)生碰撞，造成鄧某某倒地受傷的交通事故。4月23日，十堰市公安局鄖陽區(qū)分局交通警察大隊出具鄖公交認字（2015）第1020號道路交通事故證明，認定張某有負事故的全部責任。鄧某某受傷后遂被送往十堰市人民醫(yī)院住院治療，4月22日行人工股骨頭置換術，同年5月8日出院，住院治療19天，出院時經診斷：股骨頸骨折，高血壓病。出院時醫(yī)囑載明：1.適當功能鍛煉，禁止重體力勞作；2.每半年復診X片；3.若出現(xiàn)髖部疼痛，應立即就診；4.若有不適，隨時就診。鄧某某住院期間共花費醫(yī)療費57662.94元，均由其自行支出，住院期間由其女兒張芹護理。2015年8月7日，鄧某某自行委托十堰天平司法鑒定中心對其傷殘等級、傷后護理時間、營養(yǎng)時限進行鑒定。8月10日，該鑒定中心作出（2015）臨鑒字第0786號司法鑒定意見書，鑒定意見為：鄧某某右側股骨頸骨折人工股骨頭置換術后其傷殘程度評定九級傷殘；護理時間為自受傷之日起一人護理12個月；營養(yǎng)時限為6個月。鄧某某支出鑒定費2100元。在一審審理過程中，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對上述鑒定意見持有異議，申請重新鑒定。在一審法院委托重新鑒定過程中，鄧某某與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協(xié)商，鄧某某將原主張一人護理12個月、營養(yǎng)時限6個月的相關費用變更為僅主張護理費、營養(yǎng)費均為住院的19天，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放棄了重新鑒定申請。
2015年2月10日，張某有與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簽訂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合同和商業(yè)第三者責任保險合同，保險期間均自2015年2月10日17時起至2016年2月10日17時止。“商業(yè)三者險”合同約定責任限額為200000元，并投有商業(yè)第三者責任保險不計免賠特約險。附頁人民財保電話營銷專用機動車輛保險條款第十一條載明：“被保險機動車造成下列人身傷亡或財產損失，不論在法律上是否應當由被保險人承擔賠償責任，保險人在第三者責任保險項下均不負責賠償：（一）被保險人及其家庭成員的人身傷亡、所有或代管的財產的損失；（二）被保險機動車本車駕駛人及其家庭成員的人身傷亡、所有或代管的財產的損失；（三）被保險機動車本車上其他人員的人身傷亡或財產損失?！?br/>一審法院另查明：鄧某某共生育六個子女，張某有系鄧某某三兒子，1991年因占地招工，張某有進入十堰市建筑設計研究院工作并將個人戶口遷出，其母鄧某某獨自居住于十堰市鄖陽區(qū)茶店鎮(zhèn)蔡家?guī)X村1組20號至今。2006年7月31日，鄧某某所居住的鄖陽區(qū)蔡家?guī)X村被納入城鎮(zhèn)規(guī)劃區(qū)范圍。
一審法院認為：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本次交通事故已經交警部門認定，張某有負事故全部責任，鄧某某無事故責任?！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六條第一款規(guī)定，同時投?！敖粡婋U”和“商業(yè)三者險”的機動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損害，當事人同時起訴侵權人和保險公司的，人民法院應當按照下列規(guī)則確定賠償責任：（一）先由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在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二）不足部分，由承?！吧虡I(yè)三者險”的保險公司根據(jù)保險合同予以賠償；（三）仍有不足的，依照道路交通安全法和侵權責任法的相關規(guī)定由侵權人予以賠償。依據(jù)上述規(guī)定，張某有駕駛其所有的鄂C×××××號小型普通客車在保險期限內發(fā)生交通事故并負事故的全部責任，應當先由保險人即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在“交強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超出“交強險”限額范圍的，由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按交通事故的責任比例在“商業(yè)三者險”責任限額范圍內按照保險合同的約定賠償，仍有不足的部分，由張某有承擔。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辯稱鄧某某與張某有為母子關系，鄧某某系張某有家庭成員，基于保險條款第十一條及保險公司已明確告知投保人張某有相關免責條款，保險公司在第三者責任保險項下不應賠償。一審法院認為，張某有與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簽訂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合同和商業(yè)第三者責任保險合同時，雖其在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提供的機動車保險／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投保單（正本）上簽署了姓名，但不足以證明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在訂立合同時向張某有說明了合同的相關內容，特別是對保險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作出了足以引起投保人即張某有注意的提示或明確說明，故該條款不產生效力。另從法律意義上講，“家庭成員”指在同一個戶籍之內共同生活、每個成員的經濟收入均作為家庭共同財產的人，本案中鄧某某與張某有早已分家另住，分屬兩個不同戶籍，經濟、生活各自獨立，鄧某某與張某有雖系直系血親，但并不能以此認定二者即為家庭成員，故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的上述辯解理由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一審法院不予采納。
其次，依據(jù)法律規(guī)定，侵害他人造成人身損害的，應當賠償醫(y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等為治療和康復支出的合理費用以及因誤工減少的收入。造成殘疾的，還應當賠償殘疾生活輔助器具費和殘疾賠償金。鄧某某訴請賠償醫(yī)療費，理由正當，符合法律規(guī)定，一審法院予以支持。訴請賠償鑒定費，有鑒定費發(fā)票為證，理由正當，符合法律規(guī)定，一審法院予以支持。訴請賠償住院期間護理費，理由正當，但其訴請護理費標準按照80元／天計算，依據(jù)不足，一審法院參照居民服務業(yè)在崗職工人均年工資收入計算為1495.48元（28729元／年÷365天×19天）。訴請賠償住院期間伙食補助費，理由正當，但請求標準過高，一審法院參照當?shù)厣钕M及收入水平依法予以調整為20元／天，其住院伙食補助費應為380元（20元／天×19天）。訴請賠償住院期間營養(yǎng)費理由正當，計算標準予以調整為20元／天，為380元（20元／天×19天）。鄧某某因本次交通事故造成九級傷殘，訴請傷殘賠償金理由正當，一審法院予以支持，因其戶籍所在地十堰市鄖陽區(qū)茶店鎮(zhèn)蔡家?guī)X村已于2006年納入城鎮(zhèn)規(guī)劃范圍，故其殘疾賠償金應按城鎮(zhèn)居民標準計算為24852元（24852元／年×5年×20%）。訴請交通費理由正當，依據(jù)其住院天數(shù)，一審法院酌情支持200元。鄧某某因傷致殘，其精神上確實遭受一定程度的損害，其請求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合法有據(jù)，一審法院予以支持。
綜上，根據(jù)相關法律規(guī)定，參照《湖北省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標準（2015年度）》，鄧某某因本次交通事故造成的經濟損失為：醫(yī)療費57662.94元、殘疾賠償金24852元、住院伙食補助費380元、營養(yǎng)費380元、護理費1495.48元、鑒定費2100元、交通費20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6000元，共計93070.42元。應當先由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在“交強險”醫(yī)療費用限額內賠償醫(yī)療費10000元，在死亡傷殘賠償限額內賠償殘疾賠償金24852元、護理費1495.48元、交通費20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6000元，共計42547.48元；超出部分醫(yī)療費47662.94元（57662.94元-10000元）、住院伙食補助費380元、營養(yǎng)費380元，共計48422.94元，由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在“商業(yè)第三者責任險”范圍內賠償。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在“交強險”和“商業(yè)第三者險”范圍內總計賠償90970.42元。鑒定費2100元由張某有賠償。
一審法院據(jù)此判決：一、鄧某某因本次交通事故造成的各項經濟損失共計93070.42元，由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在機動車強制保險責任限額內和商業(yè)第三者責任保險限額內賠償鄧某某各項損失90970.42元；張某有賠償2100元，均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履行完畢。二、駁回鄧某某的其他訴訟請求。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的，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2911元，減半收取1455元，由張某有負擔。
二審經審理查明，原審判決認定的事實屬實，本院予以確認。
根據(jù)雙方當事人的上訴、答辯請求及理由，本案二審的爭議焦點為：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是否應在商業(yè)三者險范圍內對鄧某某的損失予以賠償？

本院認為：第一，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認為其不應在商業(yè)三者險范圍內承擔賠付責任的理由是鄧某某系張某有的家庭成員，根據(jù)張某有購買的商業(yè)三者險合同條款第十一條的約定，對于被保險人、被保險機動車駕駛人員及其家庭成員的人身傷亡，保險人不負責賠償。本院認為，首先，該條款屬于責任免除條款，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七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對保險合同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保險人在訂立合同時應當在投保單、保險單或者其他保險憑證上作出足以引起投保人注意的提示，并對該條款的內容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向投保人作出明確說明；未作提示或者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比吮Ｘ旊U大連路營銷部在向投保人張某有出售商業(yè)三者險時，應當主動提示其注意該免責條款，并對該條款的內容作出明確的說明和解釋。因為保險合同條款一般為保險人單方擬定，保險人對其內容及文字的含義了如指掌，無理解之礙，而投保人因智力、年齡、文化程度、職業(yè)等方面存在差異，不能如同保險人一樣對此有準確透徹的理解。如果保險人不對合同條款，特別是責任免除條款予以說明和解釋，則投保人難以知曉合同內容，這就可能損害投保人利益，有悖于公平原則。故，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應當對免責條款作出提示和明確的說明，包括對免責條款的概念、內容及其法律后果等作出明確的解釋?！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一條中規(guī)定的“提示”義務，應當理解為不僅要通過字體、符號等特別標識對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作出標識，還應主動向投保人出示該條款，并提醒投保人注意到保險條款中存在著行為人違反規(guī)定將導致保險人責任免除的條款，特別是定義不清、概念含混的條款，更應主動提醒投保人注意，并對其定義、范圍等作出明確的解釋和說明。本案中的“家庭成員”就屬于此類條款，普通人對其成員范圍可能存在不同的認識和理解。經二審庭審調查，張某有在購買商業(yè)三者險時，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并未針對“家庭成員”的含義和范圍對其作出明確的說明和解釋。因此，雖然張某有在“投保人聲明”上簽了字，但并不意味著其真正知悉了該免責條款的內容和法律效果。
其次，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三十條的規(guī)定“采用保險人提供的格式條款訂立的保險合同，保險人與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對合同條款有爭議的，應當按照通常理解予以解釋。對合同條款有兩種以上解釋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應當作出有利于被保險人和受益人的解釋?！北景钢?，張某有和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對“家庭成員”的含義有著不同的理解，張某有認為家庭成員只包括夫妻雙方和子女，而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則認為不僅包括夫妻雙方和子女，還應包括有直系血緣關系的父母、兄弟姐妹等。當雙方對此有爭議時，應當依據(jù)上述規(guī)定作出有利于投保人張某有的解釋，即本案中的“家庭成員”不包括張某有的母親鄧某某。
再次，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提交的《電話營銷專用機動車輛保險條款》第三條將“第三者”定義為“因被保險機動車發(fā)生意外事故遭受人身傷亡或者損失的人，但不包括投保人、被保險人、保險人和保險事故發(fā)生時被保險機動車本車人員?！睆脑摱x來看，并未將被保險機動車本車駕駛人的家庭成員排除在第三者之外，但是卻又在責任免除條款（第十一條）中將被保險機動車本車駕駛人的家庭成員排除在第三者之外，以上兩個條款存在矛盾。考慮第三者責任險設立的初衷、投保人分散風險的投保目的以及公平原則，在被保險機動車駕駛人非故意制造交通事故的情形下，被保險人和被保險機動車駕駛人的家庭成員作為受害人，和通常情況下與其沒有親屬關系的其他第三者并無本質不同。
因此，盡管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提交的保險條款中對該責任免除條款的字體進行了加黑處理，其提交的“投保人聲明”上也有張某有的親筆簽名，但其仍應在商業(yè)三者險合同范圍內對鄧某某的損失承擔賠付責任。
第二，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認為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條的規(guī)定，對于將法律、行政法規(guī)中的禁止性規(guī)定情形作為保險合同免責事由的，保險人對該條款作出提示后，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以保險人未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為由主張該條款不生效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本院認為，禁止性規(guī)定是命令當事人不得為一定行為的法律規(guī)定，是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任何人都應當遵守，不能以不知道該法的存在而主張不適用該法律，如“無證駕駛”、“酒后駕駛”等。而本案中，保險人對被保險人、被保險機動車駕駛人員的家庭成員的人身和財產損失不予賠償并不屬于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禁止性規(guī)定情形，因為沒有任何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禁止被保險人、被保險機動車駕駛人員家庭成員的人身或財產受到傷害和損害，也沒有任何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禁止保險人對此予以賠償。該條款只是一般性的責任免除條款，不應適用上述規(guī)定。
綜上，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人保財險大連路營銷部的上訴理由均不能成立，其上訴請求，本院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1011元，由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十堰市分公司大連路營銷服務部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本判決發(fā)生法律效力后，當事人必須履行。一方拒絕履行的，對方當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執(zhí)行。申請執(zhí)行的期間為二年，該期間從法律文書規(guī)定履行期間的最后一日起計算。

審判長　李　君 審判員　王宇鵬 審判員　張　曼

書記員：奚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