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龍訴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

蕪湖市中心支公司財產保險合同糾紛案

【裁判摘要】

被保險人起訴要求侵權人賠償損失獲生效判決支持但未實際執(zhí)行到位的，有權要求保險人承擔賠償責任，并不違反“一事不再理”原則，保險人履行保險賠償責任后依法獲得保險代位求償權。保險事故發(fā)生后，被保險人怠于通知致使保險人未能參與定損的，損害了保險人的知情權和參與定損權，其依據侵權生效判決所確認的損失金額主張保險理賠的，保險人有權申請重新鑒定。

原告：王記龍，男，1960年8月15日出生，漢族，戶籍地：安徽省無為縣。

被告：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蕪湖市中心支公司，住所地：安徽省蕪湖市鏡湖區(qū)文化路。

負責人：李振，該公司總經理。

原告王記龍因與被告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蕪湖市中心支公司（以下簡稱人壽財保）發(fā)生財產保險合同糾紛，向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原告王記龍訴稱，2017年4月16日，案外人王記豹駕駛原告所有的滬GAxxxx小型轎車（以下簡稱保險車輛），在上海市閔行區(qū)S20外60K處與案外人周連國駕駛的浙CQxxxx小型普通客車發(fā)生碰撞，造成保險車輛受損，交警部門認定周連國負事故全部責任。事故發(fā)生后，原告向周連國主張賠償，經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判決，周連國應賠償原告320333元、案件受理費3067.50元。因周連國未賠償原告損失，而保險車輛向被告人壽財保投保，故要求被告基于保險合同先行賠償原告上述損失。故原告請求判令：被告給付保險金人民幣（以下幣種同）323400.50元。

被告人壽財保辯稱：對事故發(fā)生及責任認定無異議，但原告王記龍在事故發(fā)生后未向被告報案，根據合同約定不同意賠付。本案系保險合同糾紛，原告此前已起訴第三者且獲得法院支持，故不能再要求被告賠付。另損失金額未經被告查勘，被告有權重新定損。且保險車輛已無修復價值，應推定全損，評估費和案件受理費不屬于保險理賠范圍。

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一審查明：

原告王記龍于2016年11月10日就保險車輛向被告人壽財保投保機動車損失險、第三者責任險及不計免賠，保險期間自2016年12月7日至2017年12月6日，機動車損失險保險金額341174元?！吨袊藟圬敭a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家庭自用汽車損失保險條款》第四條載明：保險期間內，被保險人或其允許的合法駕駛人在使用被保險機動車過程中，因下列原因造成被保險機動車的損失，保險人依照本保險合同的約定負擔賠償：（一）碰撞、傾覆、墜落；……。第十八條載明：發(fā)生保險事故時，被保險人應當及時采取合理的、必要的施救和保護措施，防止或減少損失，并在保險事故后48小時內通知保險人。故意或因重大過失未及時通知，致使保險事故的性質、原因、損失程序等難以確定的，保險人對無法確定的部分不承擔賠償責任，但保險人通過其他途徑已經及時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保險事故發(fā)生的除外。

2017年4月16日，案外人周連國駕駛浙CQxxxx小型普通客車在閔行區(qū)S20外60K處與案外人王記豹駕駛的保險車輛發(fā)生碰撞，造成保險車輛受損，交警部門認定周連國負事故全部責任。因浙CQxxxx小型普通客車在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分公司（以下簡稱平安財保）投保交強險，原告遂將周連國與平案財保一并訴至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要求平安財保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損失賠償責任，不足部分由周連國賠償。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于2018年1月19日作出（2017）滬0112民初23597號民事判決，認定保險車輛因前述交通事故導致的損失包括修理費316673元、評估費5660元，共計322333元，該款由平安財保在交強險范圍內賠償2000元，由周連國賠償320333元。案件受理費由周連國負擔3067.50元。上述判決生效后，原告向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平安財保履行了判決義務，但周連國未履行判決義務，且無財產可供執(zhí)行，故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裁定終結本次執(zhí)行程序。

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一審認為：

被告人壽財保向原告王記龍簽發(fā)保單后，雙方保險合同關系成立。被保險機動車發(fā)生了保險范圍內的事故，保險人應按約承擔保險責任，向被保險人進行理賠。保險條款為雙方保險合同的組成部分，對雙方具有約束力，應成為被保險人進行理賠的依據。被告對保險車輛發(fā)生保險事故及責任認定無異議，但認為法院已判決案外人周連國承擔賠償責任，故原告不可重復主張權利。對此法院認為，原告就保險車輛向被告投保車輛損失險，保險車輛因碰撞受損，被告應在車輛損失險保險金額范圍內承擔賠償責任。被告承擔保險責任后，有權向實際致害人代位求償。被告還提出原告在事故發(fā)生后未向被告報案，對此法院認為，《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家庭自用汽車損失保險條款》確實約定發(fā)生保險事故后被保險人應及時通知保險人，但設立該通知義務的目的是為了保險人查明保險事故的性質、原因和損失程度，保險人亦僅是對無法確定的損失不承擔賠償責任。本案中，保險車輛的損失通過生效判決已經確定，被告應當對保險車輛確定的損失在車輛損失險項下進行賠付。但保險車輛的損失應僅為修理費，扣除平安財保已賠付的2000元，保險車輛的損失為314673元，被告應對此損失在機動車損失險項下理賠。評估費與案件受理費不屬于保險車輛的直接損失，被告可不予賠付。

據此，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條第一款，《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四條的規(guī)定，于2019年1月24日作出判決：

被告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蕪湖市中心支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原告王記龍理賠款314673元。

人壽財保不服一審判決，向上海金融法院上訴稱：1.本案訴請的事實依據是2017年4月16日發(fā)生的交通事故造成的車損，在（2017）滬0112民初23597號民事判決書中王記龍訴請依據也是該次交通事故造成的車損，本案王記龍依據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的規(guī)定，而在前案中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的規(guī)定。本案請求權發(fā)生競合，王記龍已經選擇了侵權之訴并獲得了相應的勝訴判決，其違約之訴的請求權歸于消滅，本案應駁回其訴請。一審支持了王記龍的訴請，實質上使王記龍獲得雙重賠償，違反了法律規(guī)定。前案判決已經生效，人壽財保無法行使代位求償權，其合法權益受到侵害。2.一審僅依據前案判決作為定案依據，認定車損金額，未進行事實方面的調查并駁回人壽財保的評估申請。人壽財保有權依據保險合同對王記龍訴請依據的事實及金額提出抗辯并申請查明事實。人壽財保在事故發(fā)生后并未接到報案通知，依據保險合同條款，人壽財保有權進行查勘、定損。故人壽財保請求判令：撤銷一審判決，改判駁回王記龍一審全部訴訟請求。

被上訴人王記龍辯稱：一審判決查明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上海金融法院經二審，確認了一審查明的事實。

另查明，在（2017）滬0112民初23597號案件審理過程中，王記龍?zhí)峁┝松虾５缆方煌ㄎ飺p評估中心出具的《物損評估意見書》，用以證明被保險車輛的損失金額。周連國申請對車損重新進行鑒定，但未繳納鑒定費，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遂根據王記龍單方委托評估結論認定車損金額。二審審理中，人壽財保申請對涉案車輛重新評估，并申請由上海達智資產評估有限公司作為重新評估的機構。王記龍不同意重新評估，但表示如果法院準許對涉案車輛重新評估，則同意由上海達智資產評估有限公司作為重新評估的機構。上海金融法院委托上海達智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對系爭車輛進行重新評估。2019年5月27日，上海達智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出具《委托司法鑒定報告》（滬達資評報字（2019）第F612號），其中“十、評估結論”載明：滬GAxxxx車輛維修費用在評估基準日2017年4月16日的評估價值為人民幣：222900.00元（大寫人民幣：貳拾貳萬貳仟玖佰元整），詳見評估明細表。人壽財保向上海達智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墊付了重新評估費用5200元。人壽財保、王記龍均表示認可《委托司法鑒定報告》的評估結論及評估費用的金額，但認為應由對方承擔。

《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家庭自用汽車損失保險條款》第二十四條載明：因保險事故損壞的被保險機動車，應當盡量修復。修理前被保險人應當會同保險人檢驗，協(xié)商確定修理項目、方式和費用。否則，保險人有權重新核定；無法重新核定的，保險人有權拒絕賠償。

本案二審爭議焦點是：1.上訴人人壽財保應否承擔保險責任；2.被保險車輛的損失應當如何認定及車輛評估費應由誰承擔。

上海金融法院二審認為：

關于第一個爭議焦點，上訴人人壽財保與被上訴人王記龍之間保險合同關系成立并生效，雙方均應恪守，現(xiàn)被保險機動車發(fā)生了保險范圍內的事故，王記龍雖向侵權人主張賠償，但損失未實際獲得填補，因此人壽財保仍應按約承擔保險責任。王記龍起訴要求侵權人承擔侵權賠償責任獲生效判決支持，并不影響人壽財保在履行保險賠償責任后依法獲得保險代位求償權，在支付保險理賠款的范圍內取得王記龍依生效判決對侵權人享有的賠償請求權。一審認定人壽財保應向王記龍支付保險理賠款于法不悖，予以確認。

關于第二個爭議焦點，根據被上訴人王記龍與上訴人人壽財保簽訂的保險合同條款，保險事故發(fā)生后，王記龍應當及時向人壽財保報案，并且會同人壽財保檢驗，協(xié)商確定修理項目、方式和費用，否則，人壽財保有權重新核定。上述約定依法有效，對雙方當事人均有約束力。交通事故侵權案件中的車損金額系王記龍單方委托的鑒定機構評估而來，作為王記龍向侵權人索賠的依據，在侵權人未提出相反證據反駁的情況下，一審依據王記龍單方委托鑒定的車損金額判定侵權賠償?shù)姆秶?，于法有據。但本案系保險合同糾紛而非侵權賠償糾紛，王記龍系依據保險合同法律關系而行使被保險人索賠之權利，那么其當然應當遵守保險合同關于保險報案與損失核定的相關約定，保障人壽財保的知情權和定損參與權。本案中，王記龍在保險事故發(fā)生后未向人壽財保報案，而是待侵權案件生效后依據生效判決所認定的車損金額向人壽財保申請理賠，違反了保險合同的約定，有違誠實信用，損害了人壽財保在保險合同項下的權利，致使其無法在法定期限內對標的車輛進行定損。王記龍在侵權案件中主張的車損金額因未經人壽財保參與核定，對人壽財保不發(fā)生法律效力，人壽財保有權依據保險合同約定申請對被保險車輛的損失重新核定。經法院委托，上海達智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對被保險車輛的損失進行重新鑒定，鑒定結論為被保險車輛的維修費應為222900元，人壽財保與王記龍對上述鑒定結論均表示認可，法院據此認定人壽財保應當向王記龍支付的車輛損失保險金為222900元，扣除已經支付的2000元，人壽財保還應支付220900元。評估費5200元作為查明和確定事故的性質、原因和保險標的的損失程度所支付的必要的、合理的費用，應由人壽財保承擔。

綜上，上訴人人壽財保的上訴請求部分成立，一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應予糾正。據此，上海金融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六十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于2019年6月21日作出判決：

一、撤銷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2018）滬0112民初34823號民事判決；

二、上訴人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蕪湖市中心支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被上訴人王記龍保險理賠款220900元；

三、駁回上訴人中國人壽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蕪湖市中心支公司的其他上訴請求。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