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市燕誠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與鄭耀南、遠東（廈門）房地產(chǎn)發(fā)展有限公司及第三人高儷珍第三人撤銷之訴案

【裁判摘要】

作為普通債權人的第三人一般不具有基于債權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事由，但如果生效裁判所確認的債務人相關財產(chǎn)處分行為符合合同法第七十四條所規(guī)定的撤銷權條件，則依法享有撤銷權的債權人與該生效裁判案件的處理結果具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從而具備以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身份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原告主體資格。

最高人民法院民事裁定書

（2017）最高法民終885號

上訴人（一審原告）：永安市燕誠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住所地：福建省永安市五四路35號。

法定代表人：雷遠思，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麗鍵，福建金海灣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謝光東，福建金海灣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被告）：鄭耀南，臺灣地區(qū)居民，男，1949年11月28日出生，住臺灣地區(qū)臺北市中正區(qū)。

被上訴人（一審被告）：遠東（廈門）房地產(chǎn)發(fā)展有限公司。住所地：福建省廈門市思明區(qū)湖濱北路振業(yè)大廈13樓C、D座。

法定代表人：張瓊月，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國文，福建英合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巖，福建英合律師事務所律師。

一審第三人：高儷珍，臺灣地區(qū)居民，女，1971年12月6日出生，住臺灣地區(qū)臺中市南屯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羅長水，福建天衡聯(lián)合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呂良怡，福建天衡聯(lián)合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永安市燕誠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燕誠公司）因與被上訴人鄭耀南、遠東（廈門）房地產(chǎn)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遠東廈門公司）及一審第三人高儷珍第三人撤銷之訴一案，不服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閩民撤6號民事裁定，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燕誠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張麗鍵、謝光東，被上訴人遠東廈門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劉巖，一審第三人高儷珍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呂良怡到庭參加訴訟，被上訴人鄭耀南經(jīng)本院傳票傳喚未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燕誠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閩民撤6號民事裁定；2.指令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對本案進行實體審理。事實和理由：（一）燕誠公司系遠東廈門公司的破產(chǎn)債權人，高儷珍以（2003）閩民初字第2號鄭耀南與遠東廈門公司借款糾紛一案（以下簡稱2號案件）的民事調(diào)解書（以下簡稱2號民事調(diào)解書）申報巨額債權，對燕誠公司破產(chǎn)債權的實現(xiàn)產(chǎn)生重大不利影響。2號案件是雙方當事人惡意串通轉移資產(chǎn)的虛假訴訟，影響破產(chǎn)債權人利益，燕誠公司與2號案件的處理結果存在明顯的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因此燕誠公司系2號案件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具備本案的訴訟主體資格。一審法院認為燕誠公司“對鄭耀南與遠東廈門公司借款糾紛一案所涉及債權債務不存在法律上的利害關系”明顯錯誤。（二）燕誠公司作為遠東廈門公司的破產(chǎn)債權人，只有在收到破產(chǎn)管理人確認遠東廈門公司存在借款債務的通知后，方可知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因此，本案的訴訟期限應當從燕誠公司收到破產(chǎn)管理人對該借款債權確認的通知時起算，即應當從2016年8月16日起計算訴訟期間。燕誠公司于同年9月12日提起本案訴訟并沒有超過第三人撤銷之訴為期六個月的法定期限。（三）雷遠思代表遠東廈門公司的個人申訴行為，并不等于燕誠公司在破產(chǎn)之前就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一審法院根據(jù)雷遠思代表遠東廈門公司的個人行為，認定燕誠公司知道或應當知道其權利受到損害存在明顯的邏輯與事實錯誤。（四）人民法院對已發(fā)現(xiàn)的確有錯誤的裁判，有責任依法啟動糾錯程序。應對本案進行實體審理，以維護法律的尊嚴，保障當事人及所有破產(chǎn)債權人的合法權益。（五）人民法院對第三人撤銷之訴案件應當組成合議庭開庭審理，一審法院沒有開庭審理，審理程序及裁定錯誤。一審法院沒有查明2號案件虛假訴訟的基礎事實及雙方當事人惡意串通的情形，簡單認定燕誠公司與2號案件不存在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缺乏事實依據(jù)。綜上，燕誠公司系破產(chǎn)案件的債權人，完全符合第三人撤銷之訴的起訴資格及條件。一審法院在認定事實與適用法律上均存在錯誤，依法應予糾正。

鄭耀南提交書面答辯意見稱，一審裁定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一）燕誠公司不是本案的適格主體，一審法院認定事實正確。根據(jù)合同相對性原則，2號案件是鄭耀南與遠東廈門公司之間的民間借貸案件，遠東廈門公司是否還有其他債權人存在并非該案的審查范圍，該案沒有也不可能有其他必須參加訴訟的第三人，燕誠公司并非該案的第三人。（二）燕誠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雷遠思早在2003年就已知曉2號案件，并就該案調(diào)解書向福建省人民檢察院提出過申訴。燕誠公司早已知道該案全部過程，但卻從未行使法律賦予的向檢察機關申訴等權利，屬于怠于行使權利，其提起本案訴訟時，已經(jīng)超過法定期限。（三）2號民事調(diào)解書業(yè)已經(jīng)過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審查，該案并不符合提起審判監(jiān)督程序的條件?？梢娫撜{(diào)解書不存在內(nèi)容錯誤的情形，燕誠公司的訴訟請求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規(guī)定的條件。即便法院受理本案，燕誠公司的訴訟請求也不能成立。（四）2015年4月8日，鄭耀南與第三人高儷珍就2號民事調(diào)解書項下債權全部轉讓給高儷珍事宜簽訂《債權轉讓協(xié)議》，并已經(jīng)通知遠東廈門公司。案涉調(diào)解書項下所有的民事權利義務均轉由高儷珍繼受，燕誠公司提起的本案訴訟與鄭耀南無關。綜上，燕誠公司提起本案第三人撤銷之訴的法定期限業(yè)已經(jīng)過，且并非本案的適格主體，請求二審法院依法裁定駁回其全部上訴請求。

遠東廈門公司辯稱，燕誠公司是否具備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條件，由法院依法認定。

高儷珍述稱，（一）燕誠公司所稱的2號案件存在惡意串通系虛假訴訟，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燕誠公司所述的張瓊月訴遠東房地產(chǎn)發(fā)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香港遠東公司）借款合同糾紛案在鄭耀南起訴的2號案件發(fā)生之后，應該由法院來審查后一個案件而不是本案的合法性。（二）一審法院主要是以燕誠公司主體不適格為由駁回其起訴，該等事項屬于立案過程中應當由法院直接依職權進行審查的范圍，并不需要正式開庭審理，一審程序并無錯誤，燕誠公司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其他意見同鄭耀南第一、二、三條答辯意見。

燕誠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撤銷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03）閩民初字第2號民事調(diào)解書。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屬于第三人撤銷之訴，應首先從程序上審查燕誠公司是否符合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起訴條件。（一）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規(guī)定，“對當事人雙方的訴訟標的，第三人認為有獨立請求權的，有權提起訴訟。對當事人雙方的訴訟標的，第三人雖然沒有獨立請求權，但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可以申請參加訴訟，或者由人民法院通知他參加訴訟。人民法院判決承擔民事責任的第三人，有當事人的訴訟權利義務。前兩款規(guī)定的第三人，因不能歸責于本人的事由未參加訴訟，但有證據(jù)證明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調(diào)解書的部分或者全部內(nèi)容錯誤，損害其民事權益的，可以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之日起六個月內(nèi)，向作出該判決、裁定、調(diào)解書的人民法院提起訴訟”。雖然燕誠公司是遠東廈門公司破產(chǎn)案件的債權申報人，但其對2號案件所涉?zhèn)鶛鄠鶆諞]有獨立的請求權，亦不存在法律上的利害關系，故燕誠公司不是2號案件的第三人。根據(jù)上述規(guī)定，燕誠公司不具備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主體資格。（二）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二百九十二條關于“第三人對已經(jīng)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調(diào)解書提起撤銷之訴的，應當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之日起六個月內(nèi)，向作出生效判決、裁定、調(diào)解書的人民法院提出”的規(guī)定，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期間自第三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侵害之日起算六個月，該六個月期間為不變期間。即便燕誠公司具備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主體資格，亦應當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侵害之日起六個月內(nèi)提起訴訟。根據(jù)燕誠公司提供的證據(jù)材料，燕誠公司設立于1992年，1995年3月9日雷遠思任總經(jīng)理，1996年11月11日雷遠思任董事長，2003年7月雷遠思就2號案件向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和福建省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可以認定燕誠公司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侵害的時間為其法定代表人雷遠思提起申訴之時。考慮到第三人撤銷之訴系民事訴訟法于2012年修正后新設立的制度，故即便自2013年1月1日施行之日開始計算六個月期間，燕誠公司亦已超過其有權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法定期限。

一審法院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一百五十四條第一款第三項以及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二百九十二條規(guī)定，裁定駁回燕誠公司的起訴。

本院審理查明，燕誠公司為證明其具備提起本案第三人撤銷之訴的資格條件，向一審法院提交了顯示相關情形的以下八個方面的證據(jù)材料。

一、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號民事調(diào)解書顯示，該院于2003年5月12日立案受理2號案件，即鄭耀南訴遠東廈門公司借款糾紛一案，并于同年6月2日作出2號民事調(diào)解書，就當事人雙方自愿達成的如下協(xié)議予以確認：（一）經(jīng)雙方確認，截止2003年4月10日止，遠東廈門公司共結欠鄭耀南借款本金美元3306757.78元、港幣3051046元（共折合人民幣31245079.22元），利息美元9735293.7元、港幣8870568.13元（共折合人民幣91884448.5元），以上欠款本金和利息總額折合人民幣共計123129527.72元，2003年4月11日之后的利息鄭耀南自愿放棄。（二）遠東廈門公司愿意按照如下方式返還上述欠款本息：1.在本調(diào)解書生效之日起二日內(nèi)，遠東廈門公司返還鄭耀南欠款人民幣5000萬元；2.2003年7月1日前遠東廈門公司返還鄭耀南欠款人民幣2000萬元；3.在2003年8月1日至2004年7月31日止的12個月內(nèi)，遠東廈門公司應于每月30日前返還鄭耀南欠款人民幣400萬元；4.在2005年10月31日前遠東廈門公司返還鄭耀南余款人民幣5129527.72元。（三）如果遠東廈門公司未按約返還上述任何一期欠款，鄭耀南有權要求遠東廈門公司提前清償所有未返還部分的欠款。（四）本案案件受理費625657.6元由遠東廈門公司負擔，鑒于鄭耀南已預交，遠東廈門公司應于本調(diào)解書生效之日起二日內(nèi)將該款支付給鄭耀南。

二、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03年10月24日向福建省公安廳出具的（2003）閩民監(jiān)字第149號《犯罪線索移送函》載明：鄭耀南與張瓊月借款關系涉嫌侵占財產(chǎn)的線索疑點。1.鄭耀南從1994年至1997年先后12次出借巨款給遠東廈門公司，其中1994年8月25日、8月29日、9月2日，1995年1月10日的5張借據(jù)借款期限均為一年，而遠東廈門公司逾期多年未還款，鄭耀南均未催款，直至2003年才催告。2.遠東廈門公司成立于1994年10月5日，而1994年8月25日、8月29日、9月2日的4張借據(jù)均是在遠東廈門公司成立之前，以遠東廈門公司便箋紙所寫。3.遠東廈門公司歷年資產(chǎn)負債表、利潤表、利潤分配表、現(xiàn)金流量表、財務狀況變動表和審計報告均未記載遠東廈門公司與鄭耀南之間的巨額借款。4.本應屬于遠東廈門公司財務賬目存檔的6份銀行轉賬憑證（傳票）和1份外匯成交通知書，卻被鄭耀南復印成為其起訴主張債權的證據(jù)材料之一。5.既然遠東廈門公司承認其向鄭耀南借款的事實，并愿意還款，為何雙方還要通過法律訴訟的途徑解決借款糾紛。綜上所述，我們認為鄭耀南與遠東廈門公司張瓊月涉嫌惡意串通，侵占遠東廈門公司的財產(chǎn)，進而損害香港遠東公司的合法權益。同時鑒于我院所審理的鄭耀南與遠東廈門公司借款一案，在審判程序和實體處理上符合法律規(guī)定，不宜直接提起審判監(jiān)督程序，因此，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jīng)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jīng)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十條“人民法院在審理經(jīng)濟糾紛案件中，發(fā)現(xiàn)與本案有牽連、但與本案不是同一法律關系的經(jīng)濟犯罪嫌疑線索、材料，應將犯罪嫌疑線索、材料移送有關公安機關查處”之規(guī)定，特將上述線索和疑點移送你廳，請依法查處。

三、福建省人民檢察院民事行政檢察處于2003年11月10日向雷遠思出具的書面通知稱：你因鄭耀南與遠東廈門公司借款合同糾紛案，不服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號民事調(diào)解書，向我院申訴。我院于2003年8月19日向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發(fā)出閩民建（2003）2號《檢察建議書》，建議對該案依法再審。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03年10月24日函復我院，已對該案進行了復查，并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jīng)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jīng)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將遠東廈門公司法定代表人張瓊月涉嫌與鄭耀南惡意串通，侵占遠東廈門公司資產(chǎn)的犯罪線索移送給福建省公安廳進行偵查。

四、福建省廈門市公證處于2015年4月8日作出的（2015）廈證內(nèi)字第12164號公證書顯示：公證書出具當日，鄭耀南與高儷珍簽訂《債權轉讓協(xié)議書》，載明雙方經(jīng)協(xié)商達成以下條款：（一）現(xiàn)因遠東廈門公司之債權問題長期無法解決，且鄭耀南不能在廈門久住，為此特把其于2號民事調(diào)解書項下之全部債權轉讓給高儷珍。自本協(xié)議簽訂之日起，與該筆債權相關的全部權利均由高儷珍行使，概與鄭耀南無關，行使債權所需的法律行動及相關費用也均由高儷珍負責及承擔，概與鄭耀南無關；（二）截止本協(xié)議簽訂之日，前述債權轉讓的對價已支付完畢；（三）本協(xié)議簽署后，高儷珍可以其自己名義直接向遠東廈門公司主張上述全部債權權益（包括但不限于本金、利息、違約金等），享有合法的債權人權益。遠東廈門公司于4月10日向鄭耀南、高儷珍作出的聲明顯示，其確認收到上述公證書，對鄭耀南對遠東廈門公司的債權轉讓給高儷珍的相關事宜已經(jīng)知悉，高儷珍已經(jīng)成為遠東廈門公司的債權人，將依法向高儷珍償還債務。

五、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5年12月21日作出的（2015）廈民破字第6號民事裁定書顯示，該院裁定受理申請人廈門凱比特投資有限公司對被申請人遠東廈門公司的破產(chǎn)清算申請，指定福建英合律師事務所擔任遠東廈門公司的管理人。

六、遠東廈門公司破產(chǎn)管理人于2016年3月15日向燕誠公司發(fā)出（2015）遠東破管字告知第8號《遠東（廈門）房地產(chǎn)發(fā)展有限公司破產(chǎn)一案告知函》顯示，該告知函題述“關于告知遠東廈門公司債權人查閱債權申報材料事宜”，內(nèi)容為福建英合律師事務所作為破產(chǎn)管理人將目前接受的債權申報信息統(tǒng)計如下：1.……5.燕誠公司申報14158920元；6.高儷珍申報312294743.65元；合計725856487.91元。現(xiàn)破產(chǎn)管理人將上述債權人申報債權的材料通過掃描的方式匯總成電子檔，供各債權人查閱。為了債權人自身利益，如債權人在查閱上述債權申報材料后，對他人申報的債權有異議，請于3月18日前向破產(chǎn)管理人書面提出。該告知函簽收人為張麗鍵，簽收時間為2016年3月15日。

七、福建英合律師事務所2016年8月10日編制的（2015）廈民破字第6號《債權表》載明，債權人高儷珍申報的債權原因為借款合同、債權性質(zhì)為普通債權的債權數(shù)額中，原始債權123755185.32元，孳息債權188539588.33元，合計312294743.65元；管理人審查債權數(shù)額中，原始債權123129527.72元，孳息債權178460380.4元，合計301589908.12元。債權人燕誠公司申報的債權性質(zhì)為普通債權的債權數(shù)額中，原始債權390萬元，孳息債權10258920元，合計14158920元；管理人審查債權數(shù)額中，原始債權390萬元，孳息債權0元，合計390萬元。

八、燕誠公司法定代表人證明書顯示，其法定代表人為雷遠思。2號案件中鄭耀南訴遠東廈門公司的民事訴狀載明，遠東廈門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為張瓊月。最高人民法院（2013）民四終字第25號民事判決書載明，雷遠思、張瓊月同為香港遠東公司的董事，二人各持有公司50％股份；廈門遠東公司由香港遠東公司獨資設立。

本院認為，本案屬于第三人認為當事人惡意串通進行訴訟、損害其利益而提起的第三人撤銷之訴。因鄭耀南、高儷珍系臺灣地區(qū)居民，本案為涉臺民事糾紛。各方當事人對一審法院適用大陸地區(qū)法律解決本案爭議無異議，本院予以確認。

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的規(guī)定，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應當符合以下條件：一是主體方面，只能是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一、二款分別規(guī)定的，對當事人雙方訴訟標的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或者雖然沒有獨立請求權、但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第三人；二是實體方面，有證據(jù)證明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調(diào)解書部分或者全部內(nèi)容錯誤，損害第三人的民事權益；三是程序方面，第三人因不能歸責于本人的事由未參加訴訟，且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之日起六個月內(nèi)，向作出生效判決、裁定、調(diào)解書的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圍繞本案一審法院裁定駁回起訴的理由，各方當事人于二審爭議的焦點問題是：燕誠公司是否具有提起本案訴訟的主體資格，是否有證據(jù)證明2號民事調(diào)解書確認的債權存在虛假，燕誠公司的起訴是否超過法定期間，以及一審法院審理本案是否存在程序錯誤等。

民事訴訟法設立第三人撤銷之訴制度，目的是為了保護受錯誤生效裁判損害，特別是受虛假訴訟損害的第三人的權益，使因不能歸責于本人原因未參加訴訟的第三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救濟。因此，燕誠公司是否屬于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規(guī)定之列的第三人，決定著其是否具有提起本案訴訟的主體資格。從所主張的事實看，燕誠公司并非以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的身份提起本案訴訟，而是以相關當事人惡意串通進行虛假訴訟損害其債權作為起訴的理由。顯然，燕誠公司能否納入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之列，是判斷本案訟爭問題的基本出發(fā)點。

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對當事人雙方訴訟標的沒有獨立請求權，但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屬于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梢?，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是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的基本要素。燕誠公司向人民法院提起本案訴訟，請求保護的民事權利系債權。由債權的相對性所決定，在一般情況下,作為普通債權人的第三人不具有基于其債權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事由。但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第七十四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因債務人放棄其到期債權或者無償轉讓財產(chǎn)，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債務人以明顯不合理的低價轉讓財產(chǎn)，對債權人造成損害，并且受讓人知道該情形的，債權人也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由是，如果生效裁判所確認的債務人的相關財產(chǎn)處分行為符合合同法第七十四條所規(guī)定的撤銷權的條件，則依法享有撤銷權的債權人就與該生效裁判案件的處理結果具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從而具備了以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的身份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原告主體資格。

本案中，燕誠公司舉示的證據(jù)顯示，福建省人民檢察院曾于2003年8月19日發(fā)出閩民建（2003）2號《檢察建議書》，建議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對2號民事調(diào)解書依法再審。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03年10月24日發(fā)出（2003）閩民監(jiān)字第149號《犯罪線索移送函》，認為鄭耀南與張瓊月涉嫌惡意串通，侵占遠東廈門公司的財產(chǎn)，進而損害香港遠東公司的合法權益，依法將有關犯罪線索移送福建省公安廳進行偵查。由此，燕誠公司已就2號案件為虛假訴訟、2號民事調(diào)解書確認的債權存在虛假的問題提供了相應的證據(jù)材料。其所主張的遠東廈門公司在民事訴訟程序中以達成調(diào)解協(xié)議方式承認鄭耀南的虛假債權并制定還款計劃的情形，屬于合同法第七十四條第一款規(guī)定的無償轉讓財產(chǎn)損害債權人利益的行為之列，燕誠公司對于2號案件的處理結果，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特別是在遠東廈門公司為人民法院宣告破產(chǎn)、其財產(chǎn)已經(jīng)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情況下，燕誠公司的債權必然會因為鄭耀南債權的有無以及數(shù)額的大小而受到直接影響。燕誠公司作為遠東廈門公司的債權人，依據(jù)合同法第七十四條規(guī)定享有撤銷權，具備提起本案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主體資格。

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三款的規(guī)定，第三人“可以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之日起六個月內(nèi)”，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該六個月起訴期間的起算點，為當事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之日。本案中，在遠東廈門公司有足夠資產(chǎn)清償所有債務的前提下，2號民事調(diào)解書對燕誠公司債權的實現(xiàn)沒有影響；在遠東公司正常生產(chǎn)經(jīng)營的情況下，亦難以確定2號民事調(diào)解書會對燕城公司的債權造成損害。但是，在遠東廈門公司因不能足額清償所欠全部債務而進入破產(chǎn)程序，燕誠公司、鄭耀南債權的受讓人高儷珍均系其破產(chǎn)債權人，且高儷珍依據(jù)2號民事調(diào)解書申報債權的情況下，燕誠公司破產(chǎn)債權的實現(xiàn)程度會因高儷珍破產(chǎn)債權所依據(jù)的2號民事調(diào)解書而受到損害，故應認定燕誠公司在獲知遠東廈門公司進入破產(chǎn)程序的信息后才會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而燕誠公司舉示的《遠東（廈門）房地產(chǎn)發(fā)展有限公司破產(chǎn)一案告知函》顯示，燕誠公司于2016年3月15日簽收破產(chǎn)管理人制作的有關債權人申報材料，其于2016年9月12日向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提交訴狀請求撤銷2號民事調(diào)解書，未超過六個月的起訴期間。雖然燕誠公司時任總經(jīng)理雷遠思于2003年7月就2號案件向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和福建省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但其系以香港遠東公司股東、董事及遠東廈門公司董事、總經(jīng)理的身份為保護遠東廈門公司的利益而非燕誠公司的債權提出的申訴，且此時燕誠公司是否因2號民事調(diào)解書而遭受損害并不確定，也就不存在其是否知道或者應當知道，進而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三款的規(guī)定起算六個月起訴期間的問題。鄭耀南、高儷珍主張燕誠公司提起本案訴訟時已經(jīng)超過法定期間，理據(jù)不足。一審判決對此認定錯誤，應予糾正。此外，2號民事調(diào)解書項下的債權雖然已經(jīng)轉讓給高儷珍，但因該債權涉嫌由虛假訴訟形成，鄭耀南作為提起2號案件之訴訟的債權人，依法應作為第三人撤銷之訴的被告參加本案訴訟。鄭耀南關于案涉調(diào)解書項下的債權已經(jīng)合法轉讓，本案與其無關的主張不能成立。

鑒于第三人撤銷之訴案件涉及對生效裁判的判定，關系到原生效裁判的當事人以及第三人的權利義務，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二百九十四條專門規(guī)定，“人民法院對第三人撤銷之訴案件，應當組成合議庭開庭審理?！庇纱?，第三人撤銷之訴案件立案后，不適用書面審理，受案法院應當組成合議庭開庭進行審理。對方當事人就第三人的訴訟主體資格及其他起訴條件提出異議的，亦需經(jīng)合議庭開庭審理后依法予以判定。一審法院受理本案后，未依法開庭審理即駁回燕誠公司的起訴，程序錯誤，應予糾正。

綜上，燕誠公司提起本案第三人撤銷之訴，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規(guī)定的起訴條件，一審法院裁定駁回其起訴，適用法律不當。燕誠公司的上訴理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三十二條規(guī)定，裁定如下：

一、撤銷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閩民撤6號民事裁定；

二、本案指令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本裁定為終審裁定。

審 判 長 王旭光

審 判 員 周倫軍

審 判 員 馬東旭

二〇一八年 九月 二十一日

法 官 助 理 張乾

書 記? 員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