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性案例218號

蘇州賽某電子科技有限公司訴深圳裕

某科技有限公司等侵害集成電路布圖設計

專有權糾紛案

（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討論通過2023年12月15日發(fā)布）

關鍵詞 民事/侵害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專有權/登記/保護對象/保護范圍/獨創(chuàng)性

裁判要點

1.集成電路布圖設計登記的目的在于確定保護對象，而非公開設計內容。公開布圖設計內容并非取得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專有權的條件。

2.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專有權的保護范圍，一般可以根據申請登記時提交的布圖設計復制件或者圖樣確定。對于無法從復制件或者圖樣識別的布圖設計內容，可以依據與復制件或者圖樣具有一致性的樣品確定。

3.取得集成電路布圖設計登記，并不當然意味著登記的布圖設計內容具有獨創(chuàng)性，權利人仍應當對其主張權利的布圖設計的獨創(chuàng)性作出合理解釋或者說明。被訴侵權人不能提供充分反證推翻該解釋或者說明的，可以認定有關布圖設計具備獨創(chuàng)性。

基本案情

蘇州賽某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賽某公司）于2012年4月22日申請登記了名稱為“集成控制器與開關管的單芯片負極保護的鋰電池保護芯片”的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并于2012年6月8日公告，該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專有權至今處于有效狀態(tài)。深圳準某電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準某公司，已注銷）未經許可，復制、銷售的芯片與涉案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實質相同。深圳裕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裕某公司）為準某公司的銷售行為代開發(fā)票。被訴侵權行為發(fā)生時，戶某歡為準某公司的唯一股東，持有裕某公司51%的股權，并同時擔任兩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戶某歡后將準某公司股權轉讓給黃某東、黃某亮。在一審訴訟期間，黃某東、黃某亮注銷了準某公司。

賽某公司認為，準某公司、裕某公司共同侵害了涉案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專有權，戶某歡、黃某東、黃某亮應對準某公司承擔連帶責任。故訴至法院請求判令停止侵權，裕某公司、戶某歡、黃某東、黃某亮連帶賠償經濟損失。

裁判結果

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9年6月19日作出（2015）深中法知民初字第1106號民事判決：一、裕某公司在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賽某公司經濟損失50萬元；二、戶某歡、黃某東、黃某亮對上述賠償金額承擔連帶責任；三、駁回賽某公司其余訴訟請求。宣判后，裕某公司、戶某歡、黃某東、黃某亮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訴。最高人民法院于2020年10月16日作出（2019）最高法知民終490號民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裁判理由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

一、關于能否以樣品剖片確定涉案布圖設計的保護范圍

1.復制件或圖樣的紙件、樣品能否用以確定布圖設計的保護范圍。在布圖設計登記時，向登記部門提交的材料中包含布圖設計內容的有：復制件或者圖樣的紙件、復制件或者圖樣的電子版本、樣品。其中，復制件或者圖樣的紙件是必須提交的；樣品在布圖設計已經投入商業(yè)利用的情況下提交；復制件或者圖樣的電子版本是基于自愿提交的，還特別要求電子文檔應當包含該布圖設計的全部信息，并注明文件的數據格式?？梢?，復制件或圖樣的紙件是獲得登記必須提交的文件。在確定布圖設計的保護范圍時，一般應根據復制件或圖樣的紙件進行。隨著半導體行業(yè)的發(fā)展，布圖設計能在更小的半導體基片上完成更為復雜的布圖集成，其集成度大幅提高。即使按照《集成電路布圖設計保護條例實施細則》第十四條規(guī)定“復制件或者圖樣的紙件至少放大到該布圖設計生產的集成電路的20倍以上”，仍然存在復制件或者圖樣的紙件放大倍數尚不足以完整、清晰地反映布圖設計內容的情況。此時，在樣品與復制件或圖樣的紙件具有一致性的前提下，可以采用樣品剖片，通過技術手段精確還原出芯片樣品包含的布圖設計的詳細信息，提取其中的三維配置信息，確定紙件中無法識別的布圖設計細節(jié)，用以確定布圖設計的內容。

2.是否只能以登記時已經公開的內容確定保護范圍。不同于專利法對發(fā)明創(chuàng)造采取公開換保護的制度設計，《集成電路布圖設計保護條例》對布圖設計的保護并不以權利人公開布圖設計為條件。國家知識產權局在布圖設計的登記審查時，對紙件的要求是至少放大到20倍以上，對電子版本的要求是包含布圖設計的全部信息。登記公告后，公眾可以請求查閱的是紙件，對于已經投入商業(yè)利用的布圖設計紙件中涉及的保密信息，除侵權訴訟或行政處理程序的需要，不得查閱或復制；對于電子版本，同樣除侵權訴訟或行政處理程序需要外，任何人不得查閱或復制。從上述規(guī)定內容可以看出，無論在登記過程中還是登記公告后，對含有布圖設計全部信息的電子版本和已投入商業(yè)利用的布圖設計紙件中的保密信息均沒有對公眾無條件全部公開的要求。

《集成電路布圖設計保護條例》在布圖設計的保護上采取的是專門法模式。布圖設計的保護沒有采用類似對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專利保護規(guī)則，即并非通過登記公開布圖設計內容以換取專用權。同時，條例對布圖設計的保護也與著作權法對作品的保護不完全相同。布圖設計的登記是確定保護對象的過程，是獲得布圖設計專有權的條件，而不是公開布圖設計內容的過程，也不是以公開布圖設計為對價而獲得專有權保護。

二、關于涉案布圖設計是否具有獨創(chuàng)性

關于布圖設計的獨創(chuàng)性。首先，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專有權保護的是集成電路中元件和三維配置，不延及思想等。在體現布圖設計的功能層次上由于不含有元件和線路的三維配置，不給予保護。在這個層次之下，獨創(chuàng)性的體現逐步增強，對元件分配、布置，各元部件間的互聯(lián)，信息流向關系，組合效果等可以給予保護。其次，受保護的獨創(chuàng)性部分應能夠相對獨立地執(zhí)行某種電子功能。受保護的布圖設計的獨創(chuàng)性，可以體現在布圖設計任何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部分中，也可以體現在布圖設計整體中。布圖設計中任何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部分均受法律保護，而不論其在整體設計中是否占據主要部分，是否能夠實現整體設計的核心性能。如果一項布圖設計是由公認的常規(guī)設計組合而成，則其組合作為整體應具有獨創(chuàng)性。同時，如果權利人提出的是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部分，則該部分應當能夠相對獨立地執(zhí)行某種電子功能。再次，獨創(chuàng)性是布圖設計受保護的前提條件。布圖設計的獨創(chuàng)性包含兩層含義：自己設計完成；不屬于創(chuàng)作時公認的常規(guī)設計。在侵權訴訟中，當被訴侵權人對布圖設計的獨創(chuàng)性提出異議時，人民法院應當根據雙方的主張、提交的證據對布圖設計的獨創(chuàng)性進行認定。對于專有權人選擇布圖設計中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部分，圍繞權利人提出的部分進行獨創(chuàng)性判斷時，應從兩個層面逐次進行：一是受保護的布圖設計屬于為執(zhí)行某種電子功能而對元件、線路所作的三維配置，否則不能受布圖設計專有權保護。二是上述部分含有的三維配置在其創(chuàng)作時不是公認的常規(guī)設計。

權利人在提出獨創(chuàng)性部分的同時，可以對獨創(chuàng)性部分進行說明，權利人的獨創(chuàng)性說明可能是從不同角度對獨創(chuàng)性部分的概括或者抽象，而不一定包括對三維配置內容的描述，但在對上述權利人指明的部分進行獨創(chuàng)性判斷時，應根據權利人的獨創(chuàng)性說明，將權利人指明部分中含有的元件和線路的具體三維配置作為判斷對象。

對權利人提出的獨創(chuàng)性部分進行證明的過程中，不能以經過登記備案而當然認為布圖設計的整體或任何部分具有獨創(chuàng)性。但對于獨創(chuàng)性的證明，不能過分加重權利人的舉證責任，要求其窮盡一切手段證明布圖設計的獨創(chuàng)性。相對而言，被訴侵權人只要能夠提供一份已經公開的常規(guī)布圖設計就能推翻權利人主張的獨創(chuàng)性部分。因此，對獨創(chuàng)性的舉證責任分配應充分考慮集成電路布圖設計的特點、目前我國集成電路布圖設計的登記現狀、雙方的舉證能力等因素，以權利人提出的獨創(chuàng)性部分為依據，首先要求權利人對其主張的獨創(chuàng)性部分進行充分說明或初步證明，然后由被訴侵權人就不具有獨創(chuàng)性提出相反證據，在綜合考慮上述事實、證據的基礎上進行判斷。

相關法條

《集成電路布圖設計保護條例》第4條第1款、第8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