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護詞
審判長、審判員：
山東鵲華律師事務所接受被告楊某某之妻趙某的委托，并經被告本人同意，指派我擔任其辯護人。依據《律師法》第二十八條之規(guī)定，律師擔任辯護人，應當提出被告無罪或者罪輕的意見和材料，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鑒于本案爭議較大，受理本案后，本律師連續(xù)四次會見了被告，反復研究了案情，查閱了大量文獻。在此基礎上，本律師認為，被告的行為不構成搶劫罪。
所謂搶劫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對被害人當場使用暴力、脅迫等侵犯人身的手段劫取財物的行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規(guī)定，“行為人僅以其所輸賭資或所贏賭債為搶劫對象，一般不以搶劫罪定罪處罰?！薄兑庖姟愤€從主觀目的和手段行為的角度劃分了搶劫罪和強拿硬要型尋釁滋事行為的界限。根據上述規(guī)定和刑法原理，本律師認為，本案的焦點是準確劃分搶劫和尋釁滋事行為的界限的問題。客觀上，搶劫和尋釁滋事的犯罪對象都包括公民的人身和財產權益，都可能通過實施一定的暴力、強制行為給公民造成一定人身上和財產上的危害后果，二者有時極易混淆。但是，準確劃分二者界限，做到不枉不縱，不能僅從表面上作形式意義的考察，還必須由表及里、分析其內在實質，遵循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進行全面的研究。我們即不能為表面現象所迷惑，更不能搞客觀歸罪?？v觀本案，被告的行為無論是從客觀方面的行為對象和實施手段分析，還是從主觀方面的動機、目的來看，均不符合搶劫罪的特征，充其量與尋釁滋事行為有部分雷同之處。
首先，從本案的犯罪對象來看，仍然屬于僅以所輸賭資為搶劫對象的情況。
第一，被告搶劫的對象總體上并未超出其所輸賭資的范圍。
被告與王某某等人在李某某公司大院打牌賭博，并非個別事件，而是一個整體，是在一定時間內連續(xù)實施的行為。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下午沒事就到李某某大院打牌，成為這些人熱衷的休閑方式。2007年8月5日下午，被告被王某某等人(即所謂“牛旺”的一伙)很快贏了四五千元，這并非一次孤立事件，而是以往輸錢事件的延伸。據被告自己講，王某某等人似乎把打牌當作賺錢而非娛樂的手段，自己在李某某大院估計總共輸了二萬塊錢。至于這些錢，有“所輸賭資”的共性，只是時間的不同。其中，僅在同年8月3日下午，被告就輸給王某某等人大約六千元錢。這一過程，有證人證言和被告人供述證實。王某某、孟某某等人的證詞也透露出這方面的線索，證實由這一事件已經引發(fā)了被告的不滿。對于所搶金額超出賭資的范圍，屬于公訴機關的舉證責任。現在，公訴機關提交的證據僅僅指向被告等人賭博行為的一個片段，即8月5日的情況，沒有證據證明在8月5日之前被告所輸賭資在控方指控的7000余元之內，應認定控訴證據不足。
第二，被告在主觀上也是僅以其所輸賭資為搶劫的對象。
根據《意見》起草者的解釋，僅以賭資為搶劫對象不構成搶劫罪，并非賭資不能成為搶劫罪的犯罪對象，而是因為“行為人主觀上對于所輸賭資或所贏賭債的性質畢竟不像搶劫罪中對于他人財物的性質認識的那樣清晰和明確，其主觀故意的內容與搶劫他人財物有所不同，”(參見《解讀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2005年卷)》第236頁，人民法院出版社出版，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黃松有主編。)這一司法解釋本身也是根據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所制定，是否“僅以所輸賭資為限，”同樣要充分研究被告對犯罪對象的心理態(tài)度。
被告毆打王某某等人后又向其叫囂，“把我輸的錢拿回來!”其要錢和毆打的對象僅僅是“套弄”自己錢財的人，不包括在場的張某某、解某某、郭某某等人。搶劫的財產范圍也僅僅是“我輸的錢”，而沒有仗著自己人多勢眾乘混亂之機搶奪現場財物?？疾毂桓娴难孕校湫袨榈哪康娜匀皇恰皟H以所輸賭資為搶劫對象”。被告拿到錢后，根本沒有細數。由于被告搶回來的錢財并非明顯超出當天所輸的賭資，對于要回的錢究竟是超出自己的賭資還是低于自己的賭資，其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何況賭場上的輸贏本來就不同于正常的經濟往來清晰可查。如果作為搶劫罪，屬于直接故意犯罪，行為人對于自己的行為對象是否超出賭資范圍必須有明確的認識，并且積極追求搶劫超出賭資范圍的危害結果發(fā)生。被告顯然沒有這種心理態(tài)度。反之，如果不考察行為人的主觀方面，單純對涉案金額進行加減運算，便是客觀歸罪的做法。
其次，被告的行為屬于強拿硬要、隨意毆打他人的情況，不具備搶劫罪的客觀特征。
第一，打人、要錢均屬于被告“解氣”的手段，不存在手段和目的的關系。
在搶劫罪，侵犯人身的暴力、威脅行為屬于手段行為，侵犯財產的非法占有行為屬于目的行為，二者之間緊密相連，具有手段和目的的關系?！兑庖姟访鞔_規(guī)定搶劫罪的“行為人則以暴力、脅迫等方式作為劫取他人財物的手段?！北桓媾c王某某發(fā)生沖突后，被告先是自己動手打了王某某，但還是不解氣，于是打電話叫來曹某某等人，聲稱：“我打牌輸錢了，讓人套弄了，多叫兩個人來!”到達現場后，曹某某等人即問“誰啊?”然后按照被告的指示始拳打腳踢。趙某等人在路上攔住王某某，也是不問青紅皂白先將其毆打一頓。后來，直到王某某等人被打倒在地，被告才走過去開始要錢。從這一行為的過程來看，被告打人的行為始終指向王某某等人的人身，并不指向財產。只是打人得逞，解了氣、逞了威風之后，被告才自己去要錢?？梢?，打人和要錢的行為是彼此獨立的，滿足了被告不同的心理需要，兩者不具備手段和目的的關系。
第二，被告的行為屬于“不以嚴重侵犯他人人身權利的方法強拿硬要財物”、隨意毆打他人的情況。
被告見王某某不借給自己錢，便無理動手打人。仍不解氣，便給曹某某等人打電話，稱自己輸錢了，叫幾個人來。按照王某某等人的理解，就是和別人過去給被告幫忙。這種行為的目的，也就決定了被告一伙暴力行為的程度。從事件的整個過程來看，其暴力手段總體上體現出節(jié)制性的特征，始終沒有指向王某某等人的生命健康，而且客觀上也沒有造成輕微傷以上的危害后果。曹某某等人趕到現場時赤手空拳，沒有攜帶任何兇器，當王某某等人被打到在地后，見其已被制服，目的已經達到，被告等人就停止了打人行為。被告在要錢過程中只是隨意打了孟某某幾下，王某某等人出于恐懼心理自己把錢交給被告。因此，從打人行為的起因、過程看，被告的行為具有隨意毆打他人的特征，是為了報復解氣或者逞威風的動機無故毆打他人;其暴力的程度和結果也始終節(jié)制在這一范圍之內，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或者說其行為沒有造成嚴重危害人身后果的必然性。這種情況，不屬于搶劫罪中的手段行為，屬于尋釁滋事中隨意毆打他人的情況。(參見《最新刑法典實用叢書-擾亂公共秩序罪》第297頁，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出版，中國法學會刑法研究會趙秉志會長、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張軍大法官等主編。)
再次，被告不具有搶劫他人財產的動機目的。
依據刑法理論，搶劫罪屬于目的犯，即不僅要有犯罪的直接故意，而且要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目的;在同一犯罪中，犯罪的動機可以有多個，但目的只有一個。依據學界和實務界的通說，區(qū)分強拿硬要行為與搶劫行為的界限主要是看行為的動機(參見《刑法適用疑難問題定罪量刑標準通解》第722頁，法律出版社出版，最高人民檢察院理論研究所劉芳檢察官等編著)?！兑庖姟芬?guī)定，尋釁滋事的“行為人主觀上還具有逞強好勝和通過強拿硬要填補其精神空虛等目的，”搶劫罪的“行為人一般只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目的?！北景钢?，被告的行為體現出了強烈的情緒化色彩，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是被告的心理失去平衡的表現，體現了被告心理結構中自制力較差，逞強好勝、法制觀念淡薄的特點，但其中沒有貪財性動機。
具體而言，被告從事經營活動，經濟條件優(yōu)越，與王某某等人打牌純粹是出于消遣。用他自己的話說“我不在乎這點錢?！逼渲饔^上沒有產生貪財動機的心理依據。后來，被告認為打牌多次被“套弄”，對王某某等人已經醞釀著泄憤報復的心理需要，只是一時沒有發(fā)作。8月5日下午，幾個人繼續(xù)打牌，在短短一個半小時內被告輸了四五千元。為了避免王某某等贏了錢走人，被告向王某某借錢(被告自己身上當時還有一部分錢沒用)。王某某不借，成為事件的導火索，被告終于惱羞成怒、大打出手。被告仍不解氣，便給曹某某打電話說“我在李某某大院里和人打起來了，我打牌輸錢了，讓人套弄了，多叫兩個人來!”后又在院子里聲稱“你們這些人光騙我，贏了我這么多錢，早就想揍你們了!”分析被告暴力行為的產生、擴大一直是受自己的消極情緒支配的，是為了恢復自己的心理平衡。王某某等人感到事態(tài)嚴重便一再勸解被告，而且又主動拿出三千元錢，但被告堅決不要，說：“我要你錢干么，”“我不在乎這點錢，我有的是錢，”說明被告一直沒有產生貪財的動機。等打完人之后，被告心滿意足，方想起向王某某等人要錢，叫囂“把我輸的錢拿出來!”拿到錢后被告數都沒數。鬧完事后，被告請曹某某等人吃飯，又拿出二三千塊錢讓他們分一分。不久，考慮到自己在李某某的公司鬧了事，感到愧疚，又拿出二三千塊錢請李某某在魯能燒鵝仔吃了一頓飯，這才了結。用被告自己的話說，如果算經濟帳，自己就賠本了。
分析事件的前前后后，被告的動機是通過鬧事逞威風、制服對方，達到所謂解氣或恢復自己心理平衡的目的，反映了被告精神的空虛和法制觀念的淡薄，但這里沒有非法占有或貪財的動機目的，典型屬于“行為人的主要動機目的不在于侵占財物，而在于發(fā)泄私仇私怨，以武力震懾和壓服對方”的情況，類似與尋釁滋事的行為。(參見《最新刑法典分則實用叢書-侵犯財產罪》第99頁，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出版，趙秉志著。)
綜上所述，被告的行為從主客觀各方面考察，均不符合搶劫罪的特征。根據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不能單純根據8月5日下午的輸贏決定案件的性質，當天下午的輸贏，僅僅是案件眾多情節(jié)之一，是整個賭博行為中的一個片段。被告的行為事出有因，本質上不是指向他人財產權利。其行為雖類似于尋釁滋事，但其沒有危害公共場所的秩序，基本沒有造成人身和財產上的實際危害后果。對于案件的形成當事雙方均有過錯，王某某等人也沒有受法律保護的財產權益。到案后，被告能夠如實供述自己的行為，態(tài)度比較誠懇。根據案件情況，請求法庭判決被告無罪，或者不對其判處實際的刑罰。
以上辯護意見，請法庭充分考慮!
辯護人：胡春雨
2007年月日
成為第一個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