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人(原審被告)：北京字節(jié)跳動科技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
　　法定代表人：張利東，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段崇雯，上海瑞富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上海新梨視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崇明區(qū)。
　　法定代表人：邱兵，總裁。
　　委托訴訟代理人：曾琦，女。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鷹，上海川匯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北京字節(jié)跳動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字節(jié)跳動公司)因與被上訴人上海新梨視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梨視公司)侵害錄音錄像制作者權糾紛一案，不服上海市楊浦區(qū)人民法院(2019)滬0110民初6847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20年1月16日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字節(jié)跳動公司委托訴訟代理人段崇雯、被上訴人新梨視公司委托訴訟代理人王鷹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上訴人字節(jié)跳動公司上訴請求：撤銷原審判決，依法改判或發(fā)回重審，駁回新梨視公司一審全部訴訟請求。事實和理由：一、新梨視公司并未就涉案視頻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作出過有效通知。其雖對用戶“葡萄沒有架”進行投訴，即便是該用戶曾經發(fā)布過侵權視頻且上訴人也已刪除了其曾經發(fā)布的侵權視頻，也不能認定上訴人能夠預見該用戶會繼續(xù)發(fā)布侵權視頻。字節(jié)跳動公司不存在知道或者應當知道的情形，主觀上無過錯。二、字節(jié)跳動公司已根據平臺規(guī)則對用戶“葡萄沒有架”進行了相應處理，字節(jié)跳動公司盡到了管理責任，未怠于對用戶“葡萄沒有架”采取必要措施，不存在過失。三、本案中，新梨視公司投訴的是用戶，目前法律及相關條例沒有規(guī)定對于具體用戶投訴的處理流程和時間，一審判決不符合事實與法律規(guī)定。四、涉案視頻點播量少，一審判決金額過高。五、字節(jié)跳動公司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與網絡用戶之間還存在著服務合同關系，在無法準確判斷用戶發(fā)布的內容是否侵權，哪些內容侵權的情況下，如果貿然對用戶發(fā)布的內容進行刪除，或對用戶進行封禁，將極大損害用戶的合法權益。在對用戶的處理限度方面不僅要考慮對權利人的保護，還要綜合考慮網絡用戶的言論自由、對網絡空間的自由使用等，法院應綜合考慮權利人、平臺、用戶之間的利益平衡。
　　被上訴人新梨視公司辯稱：一、新梨視公司針對網絡用戶“葡萄沒有架”發(fā)出的三次通知構成有效通知。二、用戶“葡萄沒有架”多次上傳侵權視頻，而字節(jié)跳動公司未對該用戶處理，導致再次發(fā)生涉案視頻的傳播，字節(jié)跳動公司對涉案視頻的傳播存在過錯，構成幫助侵權。
　　新梨視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判令字節(jié)跳動公司賠償新梨視公司經濟損失42,000元；2.判令字節(jié)跳動公司賠償新梨視公司合理費用6,000元。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
　　新梨視公司成立于2016年6月7日，注冊資本6,232,131元，經營范圍包括：網絡科技領域內的技術開發(fā)、技術轉讓、技術咨詢和技術服務；經營性互聯網文化信息服務等。
　　2017年6月，新梨視公司與北京微然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微然公司)共同出具《情況說明》，載明微然公司系新梨視公司的全資子公司，梨視頻平臺(pearvideo.com及其APP)由新梨視公司與微然公司共同經營，微然公司負責平臺運營、招商等對外經營事宜，新梨視公司負責平臺上的版權內容管理、創(chuàng)作，平臺上署名“梨視頻”的視頻的權利人為新梨視公司，微然公司確認對梨視頻平臺上的視頻不享有權利。www.pearvido.com網站的主辦單位為微然公司。
　　涉案視頻在梨視頻平臺上的播放地址為www.pearvideo.com/video_XXXXXXX，視頻標題為《從植物中長出的高樓，宛如空中森林》，上傳時間為2017年5月23日16時46分，視頻左上角有“梨視頻”水印，左下方有“梨視頻拍客中心編輯：董小姐，版權歸梨視頻所有，請勿轉載”的水印。該視頻內容為偶遇被綠色植物包裹的大樓的場景。登錄新梨視公司后臺管理系統(tǒng)，顯示創(chuàng)作者為王玉琴，創(chuàng)建時間為2017-05-2316：13：39，作者為呂欣欣(欣欣向榮；楊萬里)。新梨視公司在庭審中表示王玉琴是新梨視公司的編輯，楊萬里是新梨視公司的拍客主管。2017年5月25日，呂欣欣出具《作品說明》一份，主要內容為2017年5月22日其到廣東順德辦事，偶遇這棟被綠色植物包裹的大樓，覺得十分罕見、有趣，所以就拍攝下來，獨家提供給了梨視頻,經過后期的素材整理、編輯，在梨視頻平臺上發(fā)布。
　　2017年5月26日，呂欣欣與新梨視公司簽訂《拍客協議》，約定其同意作為新梨視公司的特約視頻報道員，主動或接受新梨視公司的委托向新梨視公司提供視頻等內容素材，其確認所有素材一經梨視頻使用(公開傳播)，該素材的所有知識產權及相關權利(包括但不限于著作權法中規(guī)定的財產權利以及錄音錄像制作者權)即歸屬于梨視頻單方所有；已提供作品已由梨視頻采納、使用(發(fā)表、公開傳播)，所有前述的知識產權及相關權利為梨視頻所有。
　　2017年5月24日，新梨視公司的委托代理人薛振爍向上海市東方公證處申請保全證據公證，公證人員印嘉琪按照薛振爍的指引，使用公證處電腦進入www.toutiao.com網站，在該網站內搜索并點擊“葡萄沒有架”，顯示為“葡萄沒有架”的頭條號，其下有多個視頻，其中就包括名稱為《從植物中長出的高樓，宛如空中花園！》的視頻，視頻框右下方顯示8次播放，視頻內有“梨視頻”“梨視頻拍客中心編輯：董小姐，版權歸梨視頻所有，請勿轉載”的水印。公證員潘亥和公證人員印嘉琪對上述過程進行監(jiān)督，并出具(2017)滬東證經字第12918號公證書。字節(jié)跳動公司確認前述公證所涉視頻與新梨視公司主張權利的視頻內容一致。
　　另查，新梨視公司于2017年5月2日以頭條號侵權投訴通知書的形式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投訴頭條號“葡萄沒有架”存在侵害新梨視公司視頻的行為。2017年5月3日、5月10日，新梨視公司兩次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發(fā)函告知字節(jié)跳動公司停止視頻侵權，但所附列舉的侵權內容雖包括與“葡萄沒有架”相關的視頻，但均不包含本案所涉視頻。
　　字節(jié)跳動公司成立于2012年3月9日，注冊資本10,000,000元，經營范圍包括：技術開發(fā)、技術推廣、技術轉讓、技術咨詢、技術服務、技術培訓；計算機系統(tǒng)服務；從事互聯網文化活動；數據處理等。字節(jié)跳動公司確認www.toutiao.com網站及APP由其經營。
　　字節(jié)跳動公司頭條號注冊流程要求頭條號運營者提供其身份證號碼、電話、聯系郵箱等信息，并要求注冊用戶同意《頭條號用戶注冊協議》。該協議中，字節(jié)跳動公司自稱是提供網絡信息存儲空間的網絡服務提供者，要求注冊用戶保證對今日頭條號平臺制作、復制、上傳、發(fā)布、傳播的任何內容享有合法權益，不得侵害他人知識產權等合法權益。字節(jié)跳動公司網站還設置有投訴指引，該指引包含投訴流程、通知方式等。
　　2018年6月26日，字節(jié)跳動公司至北京市東方公證處進行證據保全公證，該公證處就公證相關事實出具(2018)京東方內民證字第07566號、(2018)京東方內民證字第07567號公證書。上述公證書顯示，涉案視頻頁面已經無法打開。查看字節(jié)跳動公司網站后臺數據，頭條號為“葡萄沒有架”的用戶真實姓名為王肖光。該賬號因違規(guī)于2017年7月24日被封禁。
　　新梨視公司為本案支出律師費6,000元。
　　以上事實，由新梨視公司提供的涉案視頻播放頁面截圖及后臺查詢截圖、作品說明、身份證復印件及拍客協議、新梨視公司與微然公司出具的情況說明、(2017)滬東證經字第12918號公證書、侵權函快遞單及簽收查詢打印件、頭條號侵權投訴通知書、侵權函打印件、律師費發(fā)票，字節(jié)跳動公司提交的(2016)京方正內經證字第25373號、(2016)京方正內經證字第17699號、(2018)京東方內民證字第07566號、(2018)京東方內民證字第07567號公證書，以及本案審理中雙方當事人的陳述等予以證實。
　　字節(jié)跳動公司另提交(2019)京國信內經證字第02976號公證書，以證明其刪除被投訴侵權視頻。因該公證書所涉視頻均與本案無關，故本院對該證據不予采信。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為：1.新梨視公司對涉案視頻是否享有權利；2.字節(jié)跳動公司是否實施了侵害錄音錄像制作者權的行為；3.若字節(jié)跳動公司構成侵權，應承擔何種民事責任。
　　錄像制品，是指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chuàng)作的作品以外的任何有伴音或者無伴音的連續(xù)相關形象、圖像的錄制品。涉案視頻系采用簡單、機械方式錄制剪輯而成的連續(xù)畫面，記錄了偶遇被綠色植物包裹的大樓的場景，屬于錄像制品。
　　一、新梨視公司是涉案視頻的權利人，有權提起本案訴訟
　　根據法律規(guī)定，在制品上署名的自然人、法人或其他組織視為著作權、與著作權有關權益的權利人，但有相反證明的除外。當事人提供的涉及著作權的底稿、原件、合法出版物、著作權登記證書、認證機構出具的證明、取得權利的合同等，可以作為證據。本案中，涉案視頻的播放頁面中標注有梨視頻及“版權歸梨視頻所有，請勿轉載”的水印，且新梨視公司提供了呂欣欣與新梨視公司簽訂的《拍客協議》《作品說明》，結合梨視頻網站相關后臺信息以及梨視頻網站的主辦單位微然公司聲明梨視頻平臺上版權內容的管理、創(chuàng)作由新梨視公司負責，其對梨視頻平臺上的作品不享有權利的事實，在字節(jié)跳動公司未提交相反證據的情況下，可以認定新梨視公司享有涉案視頻錄像制作者權，新梨視公司有權提起本案訴訟。
　　二、字節(jié)跳動公司構成對侵害錄音錄像制作者權的幫助侵權行為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四十二條規(guī)定，錄音錄像制作者對其制作的錄音錄像制品，享有許可他人復制、發(fā)行、出租、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傳播并獲得報酬的權利。涉案制品系由字節(jié)跳動公司網站用戶未經授權上傳并在字節(jié)跳動公司網站內播放。關于涉案視頻是否存儲在字節(jié)跳動公司服務器上，字節(jié)跳動公司于2019年5月28日向一審法院書面確認涉案視頻存儲于其服務器內，于同年9月4日向一審法院出具書面回復函表示并不存儲于其服務器內，對此一審法院認為，字節(jié)跳動公司的陳述前后矛盾違反“禁反言”原則，且未給予合理解釋或提供相應證據，故一審法院對其涉案視頻并不存儲于服務器上的抗辯意見不予采信。綜上，一審法院認定涉案制品于字節(jié)跳動公司網站內播放的行為，侵害新梨視公司作為錄音錄像制作者對其錄音錄像制品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傳播并獲取報酬的權利。
　　字節(jié)跳動公司認為涉案制品由用戶上傳，其系提供網絡存儲空間服務，在用戶注冊時已經要求用戶不得侵權，網站設置了便捷投訴通道，并在新梨視公司通知后及時刪除侵權視頻，字節(jié)跳動公司無法根據視頻的水印內容判斷權利人是誰以及是否侵權，新梨視公司就涉案視頻并未提出有效的通知，字節(jié)跳動公司不存在知道或應知存在侵權，已經盡到管理者的義務。對此一審法院認為，字節(jié)跳動公司網站載明用戶可通過其平臺服務在平臺上傳、發(fā)布或傳輸相關內容，結合涉案視頻由用戶上傳、網頁上記載用戶名稱的事實，能夠認定字節(jié)跳動公司對涉案視頻提供了信息存儲空間服務?！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八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應當根據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過錯，確定其是否承擔教唆、幫助侵權責任。本案中，新梨視公司曾于2017年5月2日以頭條號侵權投訴通知書的形式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投訴頭條號“葡萄沒有架”存在侵害新梨視公司視頻的行為，并于2017年5月3日、5月10日兩次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發(fā)函告知字節(jié)跳動公司停止視頻侵權，其中就包含與“葡萄沒有架”相關的視頻。雖然字節(jié)跳動公司在收到新梨視公司的上述投訴通知后，刪除了相關被指侵權的視頻，但字節(jié)跳動公司對于相對集中的時間內，存在多次、反復侵權的“葡萄沒有架”用戶，并未采取積極有效的、防止進一步侵權的合理措施，以致該用戶繼續(xù)上傳侵權制品，侵害新梨視公司對涉案制品的錄音錄像制作者權，故字節(jié)跳動公司存在過錯，構成幫助侵權。
　　三、字節(jié)跳動公司應承擔的民事責任
　　字節(jié)跳動公司存在對其用戶侵害新梨視公司對涉案制品的錄音錄像制作者權的幫助侵權行為，應承擔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的民事責任。審理中，新梨視公司向一審法院申請撤回停止侵權的訴訟請求，該申請未違反法律規(guī)定，一審法院予以準許。
　　關于賠償損失的數額，因新梨視公司沒有證據證明其因涉案侵權行為所遭受的經濟損失或字節(jié)跳動公司因侵權行為所獲的經濟利益，故一審法院根據涉案視頻的類型、制作難易程度、內容、在新梨視公司網站的播放次數、影響力、字節(jié)跳動公司主觀過錯程度、侵權行為的性質和范圍、字節(jié)跳動公司網站播放次數等因素依法酌定賠償金額。關于律師費，新梨視公司提供了律師費發(fā)票，客觀上亦確有聘請律師出庭訴訟，一審法院結合新梨視公司委托訴訟代理人的工作量、案件難易程度和相關律師收費標準等因素，酌定支持。
　　綜上，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四十二條第一款、第四十八條第四項、第四十九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七條、第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二款、第二十六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三條、第八條第一款、第九條第四項、第六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1、字節(jié)跳動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新梨視公司經濟損失5,000元；2、字節(jié)跳動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賠償新梨視公司合理費用3,000元。
　　本院二審期間，當事人均未提交新證據。
　　本院經審理查明，一審法院認定事實屬實，本院予以確認。
　　本院另查明，2017年5月2日，新梨視公司通過字節(jié)跳動公司經營的網站www.toutiao.com的投訴指引欄目，投訴包括用戶“葡萄沒有架”在內的多個字節(jié)跳動公司平臺用戶涉嫌侵犯新梨視公司享有的著作權。具體的投訴描述為：“注冊于貴方平臺上的頭條號‘葡萄沒有架’存在大量盜版侵權我方視頻內容的現象(因篇幅原因，每個頭條號都僅列舉了一條侵權鏈接)，請貴方接到該投訴后，立即下線所有侵權視頻，并采取有效措施，杜絕類似情形再次發(fā)生?！蓖?日，新梨視公司通過郵件方式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發(fā)送“關于停止侵犯視頻版權的函”，函中指出“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注冊于你方平臺的部分頭條號在未經我方授權許可的情況下發(fā)布大量侵權視頻。有鑒于此，我方要求立即刪除所有侵權視頻，采取合理措施杜絕類似情形再次發(fā)生?！痹摵袑︻^條號“葡萄沒有架”發(fā)布的侵權視頻列舉了5條，每條侵權視頻后隨附了權利視頻的地址。同月10日，新梨視公司再次通過郵件方式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發(fā)送“關于停止侵犯視頻版權的函”，函中指出“2017年5月3日，我方曾致函你方要求立即下線侵權視頻。經了解，函件中所列舉的視頻均已刪除，但所涉頭條號依然存在大量侵犯我方版權的視頻……有鑒于此，我方現再次要求你方立即刪除所有侵權視頻，對所涉及頭條號(“葡萄沒有架”等)做出嚴肅處理如封停賬號等，并采取合理措施杜絕類似情形再次發(fā)生。”該函中對頭條號“葡萄沒有架”發(fā)布的侵權視頻列舉了10條，每條侵權視頻后隨附了權利視頻的地址。
　　根據雙方當事人在二審期間的訴辯意見，本案的主要爭議焦點在于：一、字節(jié)跳動公司的行為是否構成幫助侵權行為；二、如果字節(jié)跳動公司的行為構成侵權，一審法院判決其承擔的賠償數額是否適當。
　　關于第一個爭議焦點，本案中，字節(jié)跳動公司為涉案侵權視頻提供了信息存儲空間服務，屬于提供信息存儲空間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吨腥A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規(guī)定，網絡用戶利用網絡服務實施侵權行為的，被侵權人有權通知網絡服務提供者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措施。網絡服務提供者接到通知后未及時采取必要措施的，對損害的擴大部分與該網絡用戶承擔連帶責任。網絡服務提供者知道網絡用戶利用其網絡服務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未采取必要措施的，與該網絡用戶承擔連帶責任。《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七條規(guī)定，網絡服務提供者明知或者應知網絡用戶利用網絡服務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未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措施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其構成幫助侵權行為。第八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應當根據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過錯，確定其是否承擔教唆、幫助侵權責任。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過錯包括對于網絡用戶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行為的明知或者應知。第九條的規(guī)定，人民法院應當根據網絡用戶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具體事實是否明顯，綜合考慮以下因素，認定網絡服務提供者是否構成應知：(一)基于網絡服務提供者提供服務的性質、方式及其引發(fā)侵權的可能性大小，應當具備的管理信息的能力；(二)傳播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的類型、知名度及侵權信息的明顯程度；……(六)網絡服務提供者是否針對同一網絡用戶的重復侵權行為采取了相應的合理措施；……。本案較一般常見的起訴網絡服務提供者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案件的不同之處在于：本案中，權利人新梨視公司并未針對具體的涉案侵權視頻向網絡服務提供者字節(jié)跳動公司發(fā)出要求刪除侵權視頻鏈接的通知，而是基于同一網絡用戶“葡萄沒有架”存在多次侵權行為的情況而要求字節(jié)跳動公司對該網絡用戶采取封禁賬號等防止侵權行為再次發(fā)生的合理措施。字節(jié)跳動公司在收到涉案通知后兩個多月才對該網絡用戶采取封禁賬號的措施，期間該網絡用戶又上傳了涉案視頻。由于字節(jié)跳動公司對于已收到涉案通知的事實予以確認，其與新梨視公司僅就收到通知后的處理存在不同看法。因此，本案中需要判斷的是在上述情形下，字節(jié)跳動公司是否屬于明知或者應知該網絡用戶利用其網絡服務侵害他人民事權益卻未采取或未及時采取必要措施的幫助侵權行為。對此，本院評述如下：
　　首先，根據本院二審查明的事實，2017年5月2日、5月3日及5月10日，新梨視公司已經通過網站及郵件通知的方式三次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就用戶“葡萄沒有架”發(fā)布的具體侵權視頻進行了投訴，字節(jié)跳動公司也對上述具體的侵權視頻鏈接在幾日的時間內采取了刪除的措施。除了刪除具體侵權視頻鏈接的投訴要求，在上述5月3日的投訴通知中，新梨視公司還要求字節(jié)跳動公司采取有效或者合理措施杜絕類似情形再次發(fā)生；在5月10日的投訴中，更是提出鑒于用戶“葡萄沒有架”在已被投訴并刪除了累計多次的侵權視頻后又再次上傳了更多的侵權視頻的情況，明確要求字節(jié)跳動公司除刪除侵權視頻外，對用戶“葡萄沒有架”作出封禁賬號的處理。本院認為，新梨視公司已通過網站投訴及發(fā)送郵件的方式三次向字節(jié)跳動公司針對用戶“葡萄沒有架”及相應侵權視頻進行通知投訴，該三次通知通過明確侵權用戶、侵權視頻鏈接地址、權利視頻鏈接地址、權利人信息等方式使得字節(jié)跳動公司能夠準確識別權利人、準確快速定位侵權內容并易于對被投訴的內容作出判斷，屬于相關法律和司法解釋規(guī)定的有效通知。字節(jié)跳動公司在收到上述三次通知后，已經足以確定網絡用戶“葡萄沒有架”在短時間內頻繁多次上傳針對同一權利人的侵權視頻，其行為已構成重復侵權行為。
　　其次，《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的相關規(guī)定對網絡服務提供者明知或者應知網絡用戶利用網絡服務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時應當采取的必要措施采取了開放性規(guī)定，即網絡服務提供者應依據已知信息做出一般性合理判斷，在技術可能做到的范圍內采取相應的必要措施。在不同的爭議場景中，應當結合被侵害的權利性質、侵權的具體情形以及網絡服務提供者的技術能力綜合判斷網絡服務提供者所采取的措施能否匹配其面對的投訴場景。本案中，在短短前后9天的時間內，新梨視公司已就同一用戶“葡萄沒有架”發(fā)布的侵權視頻進行了三次投訴，從具體的投訴內容來看，該用戶在字節(jié)跳動公司已對其上傳的侵權內容進行刪除的情形下，并沒有停止發(fā)布侵權視頻的行為，反而增加了針對同一權利人的侵權內容的上傳數量，故新梨視公司的具體處理要求也進一步明確為要求對用戶“葡萄沒有架”采取封禁賬號的措施。本院認為，網絡用戶“葡萄沒有架”明知其上傳的內容因被指控侵權而被刪，其不但不作出“反通知”的回應或提出申辯，卻進一步增加侵權內容，此時僅針對其上傳的每個具體的侵權內容進行逐一刪除已不足以起到阻斷新的侵權行為的發(fā)生、防止侵權損害擴大的作用。在此情況下，若還要求新梨視公司一次次地針對每次出現的不同的侵權內容進行查找、比對再至通知并將此程序反復進行，顯然對權利人的維權行為過于苛責。此時合理、必要的措施應是對該用戶采取禁言、封號等能夠便捷快速地阻斷侵權行為發(fā)生的措施。而從字節(jié)跳動公司給本院的書面陳述以及其在兩個多月后對用戶“葡萄沒有架”的處罰措施來看，封禁賬號本就是在其技術能力范圍內的在日常管理活動中可采取的常規(guī)措施。
　　再次，網絡服務提供者采取措施是否及時也直接關系到侵權行為能否被及時制止、損害后果能否及時得到控制。確實，現行的法律及司法解釋并未對網絡服務提供者采取必要措施的合理期限作出明確的限定。但本院注意到，新梨視公司第三次投訴內容中提到了字節(jié)跳動公司在8天內就采取了針對其他侵權視頻的刪除措施?？梢?，幾日的期限應是字節(jié)跳動公司知道侵權信息后作出有效應對的合理期限。但字節(jié)跳動公司直至兩個多月后才對用戶“葡萄沒有架”作出封禁賬號的處理，以至于該網絡用戶在此期間又上傳了涉案侵權視頻。依照實踐中的一般經驗，封禁賬號對于字節(jié)跳動公司已有的技術能力來說并不會比刪除侵權內容更為復雜或者難以操作。字節(jié)跳動公司未向本院舉證證明其存在需要遠多于幾日的時間采取封禁賬號措施的合理理由,亦未提供證據證明在此期間其針對該網絡用戶已經盡到了較之以往更高的注意義務，或者采取了與封禁賬號措施同等效果的合理、必要的其他措施,其主觀上存在過錯。
　　字節(jié)跳動公司主張，新梨視公司投訴的是用戶，目前法律沒有規(guī)定對于投訴用戶的處理流程和時間。字節(jié)跳動公司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與網絡用戶之間還存在著服務合同關系，如果貿然對用戶進行封禁，將極大損害用戶的合法權益。在對用戶的處理限度方面不僅要考慮對權利人的保護，還要綜合考慮網絡用戶的言論自由、對網絡空間的自由使用等。對此本院認為，如前所述，現行法律法規(guī)和司法解釋對于網絡服務提供者明知或者應知網絡用戶利用網絡服務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時應當采取的措施的方式及采取措施的合理期限均未作具體的限制，但是每個網絡服務提供者本身也應該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根據自身經營的網絡服務的類型及特點、技術成本及可行性，對于在何種侵權情形下采取何種不同的管理措施來制止繼續(xù)侵權制定具體的管理規(guī)則，該規(guī)則也可向其平臺的網絡用戶及權利人公示，成為網絡用戶在該平臺上進行網絡活動以及權利人發(fā)出侵權通知時的行為參照。本案中，在封禁賬號已是平時采用的慣常管理措施的情況下，字節(jié)跳動公司未向本院舉證證明其在日常經營管理中采取或不采取該措施、以及何時采取該措施是一種依規(guī)的管理行為而非沒有合理理由的隨意舉措，難謂其是在兼顧了用戶利益及權利人利益后盡到了注意義務、及時采取了必要措施。對其該項主張，本院不予采納。
　　綜上，本院認定字節(jié)跳動公司在接到本案新梨視公司的三次投訴通知后，根據通知的內容應當知道用戶“葡萄沒有架”利用網絡服務重復侵害同一權利人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其未采取必要措施，導致侵權行為再次發(fā)生，主觀上具有過錯，客觀上幫助了網絡用戶“葡萄沒有架”實施侵權行為，構成幫助侵權行為，應當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一審法院認定字節(jié)跳動公司構成幫助侵權具有事實與法律依據，本院予以認同。
　　對于爭議焦點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四十九條規(guī)定，侵犯著作權或者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的，侵權人應當按照權利人的實際損失給予賠償；實際損失難以計算的，可以按照侵權人的違法所得給予賠償。賠償數額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權利人的實際損失或者侵權人的違法所得不能確定的，由人民法院根據侵權行為的情節(jié)，判決給予五十萬元以下的賠償。字節(jié)跳動公司認為涉案視頻點播量少，一審判決金額過高。對此本院認為，點播量僅僅是法院酌定賠償的因素之一，在現有證據無法證明新梨視公司因侵權人的侵權行為所遭受的經濟損失或侵權人因侵權所獲的經濟利益的情況下，一審法院綜合考慮涉案視頻的類型、上傳時間、知名度、播放次數、字節(jié)跳動公司的經營規(guī)模、影響力、字節(jié)跳動公司侵權行為的主觀過錯程度及侵權行為的存續(xù)時間等因素依法酌定賠償金額，并無不當。故上訴人的該項上訴意見，本院不予采納。
　　綜上，上訴人字節(jié)跳動公司的上訴理由均不能成立，其上訴請求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50元，由上訴人北京字節(jié)跳動科技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員：陳瑤瑤

書記員：胡??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