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行 政 判 決 書

授權代表人：路德維克·巴勒(LudovicBAYLE),該公司知識產權和打擊仿冒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李鳳仙,北京市永新智財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龐濤,北京市永新智財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住所地：中華人民共和國北京市西城區(qū)茶馬南街1號。

法定代表人：趙剛,該委員會主任。

委托訴訟代理人：孫明娟,該委員會審查員。

委托訴訟代理人：卓慧，該委員會審查員。

2016年2月22日，商標評審委員會作出商評字[2016]第13584號關于國際注冊第1221382號圖形商標駁回復審決定書(以下簡稱第13584號決定)，決定對申請商標指定使用在第3類復審商品上在中國的領土延伸保護申請予以駁回。

迪奧爾公司不服第13584號決定，向北京知識產權法院（以下簡稱一審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請求撤銷第13584號決定并責令商標評審委員會重新作出決定。其主要理由為：（一）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立體商標,迪奧爾公司已在駁回復審程序中向商標評審委員會補交了該立體商標的三面視圖,但其未予評述,屬于漏審。（二）申請商標設計獨特,具有較強的顯著性,并非指定使用商品的通用或者常用包裝物,特別是申請商標中含有顯著的文字部分“j’adore”,使用在指定商品上完全可以區(qū)分商品來源,不會造成相關公眾的混淆誤認。（三）申請商標通過迪奧爾公司長期和廣泛的推廣和使用,在實際使用中也已經獲得了更強的顯著性。

一審法院審理查明如下事實：

申請商標為國際注冊第1221382號圖形商標(見下圖),申請人為迪奧爾公司,申請日為2014年4月16日,指定使用商品(第3類,類似群0301；0305-0306):香料制品、芳香淋浴凝膠、肥皂、香水、濃香水、花露水、香水精、身體芳香乳液、身體用芳香洗劑和油等。

申請商標

2015年7月13日,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局(以下簡稱商標局)作出駁回通知書,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以下簡稱商標法）第十一條的規(guī)定,駁回申請商標全部指定商品在中國的領土延伸保護申請。

在法定期限內,迪奧爾公司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出復審申請。

2016年2月22日,商標評審委員會作出第13584號決定,認定:申請商標是一個由瓶子構成的圖形,易被識別為指定商品的常用容器,以此作商標指定使用在第3類香水等商品上,消費者不易將其作為商標識別,難以起到區(qū)別商品來源的作用,缺乏商標應有的顯著性。商標評審采用個案審查原則,迪奧爾公司所提類似商標已獲準注冊的理由不能成為本案申請商標獲準注冊的當然理由。在案證據(jù)不足以證明申請商標經過宣傳、使用與迪奧爾公司形成唯一對應關系,具備商標應有的顯著特征。依據(jù)商標法第十一條第一款第三項、第三十條和第三十四條的規(guī)定,商標評審委員會決定:對申請商標指定使用在第3類復審商品上在中國的領土延伸保護申請予以駁回。

迪奧爾公司不服第13584號決定,向一審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一審庭審中,迪奧爾公司主張申請商標為三維立體和指定顏色的商標,商標局和商標評審委員會在商標檔案中錯誤地將申請商標記錄為未指定顏色的普通商標,屬于重要事實漏審。此外,迪奧爾公司主張第13584號決定未對其在復審階段提交的申請商標使用證據(jù)進行評述,屬于程序錯誤,存在漏審。

一審法院另查明,在迪奧爾公司提交的駁回商標注冊申請復審申請書中,并未明確將商標局忽略申請商標為三維立體和指定顏色商標這一重要事實作為復審申請理由。

一審法院認為:

本案中,申請商標大體為呈圓錐形的香水瓶,瓶頸部分纏繞有金色絲線。雖然申請商標的瓶體造型及外觀裝飾組合方式具有一定的特點,但是相關公眾一般會將申請商標視為商品的容器,不會將該瓶體作為商標進行識別。因此申請商標不具有商標標志所應具有的顯著特征,缺乏注冊為商標所應具備的固有顯著性。迪奧爾公司提交的證據(jù)不能證明申請商標經使用已經具有區(qū)分商品來源的顯著性。

根據(jù)2014年5月1日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實施條例》(以下簡稱商標法實施條例)第十三條和第四十三條的規(guī)定,是否以三維標志申請注冊商標,迪奧爾公司負有主動向商標局予以說明的義務,但是迪奧爾公司在向商標局遞交的申請書中對此事實未予說明；其次,商標局和商標評審委員會在商標檔案中錄入申請商標信息是否存在錯誤之處,并非本案的審理范圍,迪奧爾公司可通過其他途徑尋求救濟；再次,迪奧爾公司在復審程序中亦未明確將申請商標檔案信息錄入錯誤這一事實作為復審理由之一；最后,即使考慮到申請商標為三維立體標志和指定顏色的商標這一事實,基于前述分析,申請商標仍不具備顯著性。另外,迪奧爾公司主張第13584號決定未對其在復審階段提交的申請商標使用證據(jù)進行評述,屬于程序錯誤,存在漏審。但商標評審委員會對迪奧爾公司提交的證據(jù)進行了綜合性評述,并未遺漏審查,迪奧爾公司的該項主張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jù)。

綜上，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六十九條之規(guī)定,判決:駁回迪奧爾公司的訴訟請求。

迪奧爾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二審法院提起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及第13584號決定并判令商標評審委員會重新作出決定。其主要上訴理由為:（一）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立體商標,迪奧爾公司已在行政程序中向商標評審委員會補交了該立體商標的三面視圖,但商標評審委員會未予評述,屬于漏審。（二）申請商標設計獨特,具有較強的顯著性,并非指定使用商品的通常包裝,且含有顯著文字部分“j’adore”,申請商標在指定使用商品上可以區(qū)分商品來源,不會造成消費者混淆誤認。（三）申請商標通過迪奧爾公司長期廣泛的宣傳推廣,在實際使用中獲得了更強的顯著性。

商標評審委員會服從一審判決。

二審法院經審理查明:一審法院查明事實屬實,且有申請商標的商標檔案、商標駁回通知書、第13584號決定、各方當事人在商標評審程序及原審訴訟中提交的證據(jù)材料及當事人陳述等在案佐證。

本案二審期間,迪奧爾公司補充提交了下列證據(jù):

1.j’adore真我香水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主要城市的銷售協(xié)議、發(fā)票及送貨清單(2012-2017)；

2.j’adore真我香水海關報關單及稅費繳款書；

3.j’adore真我香水在《ELLE世界時裝之苑》《MarieClaire嘉人》《Self悅己》《Harper’sBazaar時尚芭莎》《LifeStyle精品購物指南》等20多個知名雜志/畫報的廣告宣傳(2012-2016);

4.j’adore真我香水廣告花費清單及廣告投放情況舉例(2011-2016,電視、紙媒、數(shù)字等多種廣告形式),廣告訂單及發(fā)票(2012－2016)；

5.國家圖書館出具的加蓋“國家圖書館科技查新中心專用章”的檢索報告、文獻打印件清單、相關文獻及相關新聞媒體報道(編號:2017－NLC-JSZM-0109)；

6.j’adore真我香水銷量排名(女士香水所有渠道總價值第一)證明文件(2011-2016年中期)；

7.j’adore真我香水銷量排名表格(2013-2016年第三季度)；

8.j’adore真我香水所獲榮譽(2012-2016)。

商標評審委員會對上述證據(jù)的真實性予以認可,對關聯(lián)性和證明目的不予認可。

二審法院另查明,迪奧爾公司在《駁回商標注冊申請復審申請書》第13頁寫明“申請人指出,本案申請商標即是申請人自行設計并專門使用在其.j’adore(真我)香水上的三維立體商標。”迪奧爾公司在2015年11月30日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交的《有關第3類第G1221382號“圖形”商標駁回復審補充理由》(簡稱第一次補充理由書)中,第一點理由為“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立體商標,申請人依法向鈞會補交該立體商標的三面視圖”，并附有申請商標的三面視圖。

二審法院認為: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商標法修改決定實施后商標案件管轄和法律適用問題的解釋》第五條第一款規(guī)定:“對于在商標法修改決定施行前提出的商標注冊及續(xù)展申請,商標局于決定施行后作出對該商標申請不予受理或者不予續(xù)展的決定,當事人提起行政訴訟的,人民法院審查時適用修改后的商標法。”本案申請商標的申請日為2014年4月16日,商標局作出商標駁回通知書的日期為2015年7月13日,因此本案應適用2013年8月30日修正的商標法及2014年商標法實施條例進行審理。

商標法實施條例第十三條第三款規(guī)定:“以三維標志申請商標注冊的,應當在申請書中予以聲明,說明商標的使用方式,并提交能夠確定三維形狀的圖樣,提交的商標圖樣應當至少包含三面視圖。”第四十三條規(guī)定:“指定中國的領土延伸申請人,要求將三維標志、顏色組合、聲音標志作為商標保護或者要求保護集體商標、證明商標的,自該商標在國際局國際注冊簿登記之日起3個月內,應當通過依法設立的商標代理機構,向商標局提交本條例第十三條規(guī)定的相關材料。未在上述期限內提交相關材料的,商標局駁回該領土延伸申請。”

本案中,迪奧爾公司并未在國際局國際注冊簿登記之日起3個月內向商標局聲明申請商標為三維標志并提交至少包含三面視圖的商標圖樣,而是直至駁回復審階段在第一次補充理由書中才明確提出申請商標為三維標志并提交三面視圖。在迪奧爾公司未聲明申請商標為三維標志并提交相關文件的情況下,商標局將申請商標作為普通圖形商標進行審查,并無不當。商標局在商標檔案中對申請商標指定顏色、商標形式等信息是否存在登記錯誤,并非本案的審理范圍,迪奧爾公司可通過其他途徑尋求救濟。

商標法實施條例第五十二條第一款規(guī)定:“商標評審委員會審理不服商標局駁回商標注冊申請決定的復審案件,應當針對商標局的駁回決定和申請人申請復審的事實、理由、請求及評審時的事實狀態(tài)進行審理。”本案中,迪奧爾公司在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出復審申請時并未明確提出申請商標為三維標志的主張,商標局亦未將申請商標作為三維標志加以審查,因此,商標評審委員會基于商標局登記的商標檔案,對申請商標按照普通圖形商標進行審理并無不當。迪奧爾公司關于商標評審委員會未對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標志的事實予以評述的漏審理由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商標法第十一條規(guī)定:“下列標志不得作為商標注冊:(一)僅有本商品的通用名稱、圖形、型號的；(二)僅直接表示商品的質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數(shù)量及其他特點的；(三)其他缺乏顯著特征的。前款所列標志經過使用取得顯著特征,并便于識別的,可以作為商標注冊。”判斷申請商標是否具有顯著特征,應當綜合考慮商標標志本身、商標指定使用商品、相關公眾的認知習慣以及商標指定使用商品所屬行業(yè)的實際使用情況等因素。本案中,申請商標是由圓錐形香水瓶圖案構成的圖形商標,雖然該圖案在瓶體造型和裝飾上具有一定特點,但作為圖形商標指定使用在香水、香料制品等商品上,根據(jù)一般消費者的識別能力,易將其作為商品包裝或裝飾圖樣進行識別,難以起到區(qū)分商品來源的作用。申請商標缺乏固有顯著特征,屬于商標法第十一條第一款第三項規(guī)定的不得作為商標注冊的情形。迪奧爾公司關于申請商標設計獨特、具有較強顯著性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在申請商標標志本身缺乏顯著特征的情形下,應當結合相關證據(jù)判斷該標志是否屬于通過實際使用取得顯著特征并便于識別的情形。本案中,迪奧爾公司提交的證據(jù)雖然能夠證明該公司j’adore真我香水系列商品在中國市場上進行了較為廣泛的銷售,但尚不足以證明在申請商標作為普通圖形商標的情況下,相關公眾能夠在該商標指定使用的香水、香料制品等商品上將其作為標示商品來源的標志進行識別從而獲得顯著特征。因此,迪奧爾公司關于申請商標經過長期廣泛的使用已獲得顯著性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綜上,二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八十九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guī)定,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迪奧爾公司不服二審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稱，（一）商標評審委員會違反法定程序，遺漏審查本案重要事實。迪奧爾公司已在行政程序中多次強調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立體商標，并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交了該立體商標的三面視圖，但商標評審委員會審理本案時依據(jù)的商標局檔案卻將申請商標列為普通商標。因此，第13584號決定依據(jù)的審查基礎事實明顯有誤，亦未就商標局對申請商標性質的錯誤認定予以評述，違反法定程序，漏審重要事實。具體而言，由于申請商標為國際注冊，按照國際注冊申請中國領土延伸保護的審查流程，該國際注冊商標由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國際局（以下簡稱國際局）直接將相關材料轉至商標局進行審查，而非由商標申請人向商標局提交。本案商標國際注冊檔案已清晰載明：申請商標是指定顏色為金色的三維立體商標。國際注冊商標的申請人難以了解商標局對立體商標申請的特殊規(guī)定，亦從未收到商標局要求補充三面視圖的補正通知，迪奧爾公司沒有機會和渠道向商標局提交申請書及圖樣進行說明。迪奧爾公司在得知申請商標被商標局駁回后，已經在駁回復審程序中及時遞交了申請商標的三面視圖并多次強調申請商標為三維立體商標。據(jù)此，商標評審委員會未正確認定申請商標為三維立體商標，其在普通商標基礎上作出的第13584號決定違反法定程序。（二）申請商標設計獨特，具有固有顯著性。申請商標是著名香水品牌j’adore的三維立體商標，對應中文品牌為“真我”,由法國藝術家尚-米歇爾-歐托尼耶(Jean-MichelOthoniel)等為“真我”(j’adore)香水量身定制，瓶身細節(jié)精美，玻璃與金屬拉絲完美結合，表現(xiàn)出高貴干練而又率真自信的女性形象，并非普通或者常用的產品包裝形式，也不是通用的香水瓶設計，已成為個性化的符號，完全能夠作為立體商標起到識別商品來源的作用。此外，迪奧爾公司擁有的、與申請商標完全相同的第7505828號（指定顏色）圖形商標已經獲準注冊?？梢?，申請商標具有固有顯著性，應予核準注冊。（三）申請商標通過持續(xù)、廣泛、大量的使用及宣傳推廣，獲得了極高的知名度與顯著性。真我香水自1999年進入中國市場以來，一直統(tǒng)一使用本案申請商標的設計，迪奧爾公司為真我系列香水投入各種廣告宣傳費用過億元。2001年起，真我香水即已被中國媒體廣泛報道，并為相關公眾所知悉、認可。綜上，迪奧爾公司請求本院撤銷一審、二審判決和第13584號決定，并判令商標評審委員會重新作出復審決定。

商標評審委員會提交意見稱，（一）申請商標為國際注冊并指定中國進行領土延伸保護的商標，國際局于2014年11月6日將申請材料移交至商標局，同時在國際注冊薄中進行登記。迪奧爾公司應在此后3個月內向商標局提交商標法實施條例第十三條規(guī)定的材料，由于迪奧爾公司并未在期限內向商標局補充材料，商標局將申請商標作為普通商標進行審查并無不當。（二）商標局已經對申請商標是否為立體商標和是否缺乏顯著性等問題進行了全面審查。（三）迪奧爾公司并未在復審程序中將申請商標檔案信息錄入錯誤這一事實作為復審理由之一，商標評審委員會并未違反法定程序。綜上，商標評審委員會請求本院駁回迪奧爾公司的再審申請。

在本院再審期間，迪奧爾公司為支持其再審主張，向本院提交了兩份證據(jù)。本院結合商標評審委員會的質證意見，分別作如下認證：

證據(jù)1為申請商標的國際注冊信息及中文譯文，證據(jù)來源為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官方網站。主要內容為：國際注冊號為G1221382號商標（即申請商標）的原屬國為法國，基礎注冊日期為2014年4月16日，國際注冊日期為2014年8月8日，國際注冊所有人名義為迪奧爾公司，指定商標類型為三維立體商標。其中將商標描述為：商標如同精致拉長的數(shù)字“8”，上部是一個小的圓球，底部為橢圓形狀。瓶身裝飾為金色。該注冊信息中同時附有申請商標的一面視圖。證據(jù)2為商標狀態(tài)信息頁，證據(jù)來源為商標評審委員會。其中將商標類型記載為“普通”。商標評審委員會認可上述證據(jù)的真實性、合法性，但認為不足以證明申請商標已經通過使用獲得了顯著性。

對于迪奧爾公司提交的上述證據(jù)，本院審查認定如下：證據(jù)1和證據(jù)2為商標注冊信息打印件，或可通過公開渠道獲取和核實，或來源于商標評審委員會，且其真實性與合法性均得到商標評審委員會的認可，故本院對其真實性、合法性予以確認。同時，上述證據(jù)反映的申請商標信息與本案具有關聯(lián)性，故本院對此予以采信。

結合現(xiàn)有證據(jù)，本院補充查明如下事實：

申請商標的原屬國為法國，核準注冊時間為2014年4月16日，國際注冊日期為2014年8月8日，國際注冊所有人為迪奧爾公司。國際注冊指定的商標類型為“三維立體商標”，商標具體形態(tài)被描述為：如同精致拉長的數(shù)字“8”，上部是一個小的圓球，底部為橢圓形狀。瓶身裝飾為金色。申請商標指定使用在第3類的香水、濃香水等商品上。申請商標經國際注冊后，根據(jù)《商標國際注冊馬德里協(xié)定》（以下簡稱馬德里協(xié)定）《商標國際注冊馬德里協(xié)定有關議定書》（以下簡稱議定書）的相關規(guī)定，迪奧爾公司通過國際局，向澳大利亞、丹麥、芬蘭、英國、中國等國家提出領土延伸保護申請。2015年7月13日，商標局向國際局發(fā)出申請商標的駁回通知書，以申請商標缺乏顯著性為由，駁回全部指定商品在中國的領土延伸保護申請。

2015年8月30日，因不服商標局上述駁回通知書，迪奧爾公司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出復審申請。在迪奧爾公司于2015年11月30日提交的補充理由中有如下文字記載：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立體商標，申請人（迪奧爾公司）依法補交該立體商標的三面視圖。如迪奧爾公司在復審理由中所述，申請商標是迪奧爾公司自行創(chuàng)作設計并使用在其著名品牌j’adore香水的三維立體商標。根據(jù)商標法的相關規(guī)定，三維立體商標須提交至少三面視圖，說明使用方式。由于申請商標為國際注冊，未能在申請書中向中國商標局進行說明，而其后又未收到官方的補正通知。因此，迪奧爾公司一直未獲得補正機會。迪奧爾公司在該理由書中同時貼附了申請商標的三面視圖。

另查明，第7505828號圖形商標的注冊人為迪奧爾公司，指定使用在國際分類第3類的肥皂、洗發(fā)液、香精油、香料、化妝品等商品上，該商標已于2011年8月7日被商標局核準注冊。

本院再審認為，根據(jù)迪奧爾公司的再審申請理由和商標評審委員會的答辯意見，結合相關證據(jù)和事實，本案再審階段的爭議焦點集中在兩個方面：一、第13584號決定是否違反法定程序；二、申請商標是否具備顯著性。對此，本院逐一分析如下：

一、第13584號決定是否違反法定程序

（一）關于第13584號決定依據(jù)的事實基礎

迪奧爾公司主張，根據(jù)申請商標的國際注冊信息，申請商標為“三維立體商標”，而非商標局檔案信息中記載的“普通商標”。因此，第13584號決定作出的事實依據(jù)明顯有誤。本院認為，首先，根據(jù)商標狀態(tài)信息、第13584號決定中關于“國際注冊第1221382號圖形商標”的文字記載以及商標評審委員會的答辯意見，商標局駁回通知書及第13584號決定均將申請商標作為圖形商標進行審查。其次，根據(jù)雙方無爭議的事實，申請商標國際注冊信息中明確記載，申請商標指定的商標類型為“三維立體商標”，且其三維形式被具體地描述為：商標如同精致拉長的數(shù)字“8”，上部是一個小的圓球，底部為橢圓形狀。瓶身裝飾為金色。商標評審委員會對上述事實予以認可。在無相反證據(jù)的情況下，申請商標國際注冊信息中關于商標具體類型的記載，應當視為迪奧爾公司關于申請商標為三維標志的聲明形式。也可合理推定，在申請商標指定中國進行領土延伸保護的過程中，國際局向商標局轉送的申請信息與之相符，商標局應知曉上述信息。因國際注冊商標的申請人無需在指定國家再次提出注冊申請，故由國際局向商標局轉送的申請商標信息，應當是商標局據(jù)以審查、決定申請商標指定中國的領土延伸保護申請能否獲得支持的事實依據(jù)。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申請商標請求在中國獲得注冊的商標類型為“三維立體商標”，而非記載于商標局檔案并作為商標局、商標評審委員會審查基礎的“普通商標”。一審法院關于迪奧爾公司向商標局遞交的申請書中未就申請商標為三維標志的事實作出說明的認定，與商標國際注冊程序不符，且缺乏事實依據(jù)，本院予以糾正。據(jù)此，商標局駁回通知書及第13584號決定認定的商標類型與迪奧爾公司請求保護的商標類型明顯不符，決定依據(jù)的事實基礎有誤，本院對此予以糾正。

（二）關于第13584號決定是否違反法定程序

商標法實施條例第五十二條第一款規(guī)定，商標評審委員會審理不服商標局駁回商標注冊申請決定的復審案件，應當針對商標局的駁回決定和申請人申請復審的事實、理由、請求及評審時的事實狀態(tài)進行審查。迪奧爾公司認為，其已經在評審程序中提出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立體商標并補充了三面視圖，商標評審委員會遺漏迪奧爾公司該主張，并以“普通商標”為基礎作出決定的行為違反法定程序。本院認為，根據(jù)本院補充查明的事實，迪奧爾公司在商標評審程序中提交的復審理由書曾明確提出：申請商標為指定顏色的三維立體商標，因申請商標為國際注冊，迪奧爾公司無法就此向商標局作出說明，也未能獲得補正機會。迪奧爾公司同時于評審程序中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交了申請商標的三面視圖。根據(jù)上述事實，迪奧爾公司已經在評審程序中明確了申請商標的具體類型為三維立體商標，并通過補充三面視圖的方式提出了補正要求。對此，商標評審委員會既未在第13584號決定中予以如實記載，也未針對迪奧爾公司提出的上述主張，對商標局駁回決定依據(jù)的相關事實是否有誤予以核實，而仍將申請商標作為“圖形商標”進行審查并逕行駁回迪奧爾公司復審申請的作法，違反法定程序，并可能損及行政相對人的合法利益，本院予以糾正。作為商標局的復審機關，在迪奧爾公司已經明確提出復審理由并提供了佐證其主張的相關證據(jù)的情況下，商標評審委員會應當依據(jù)申請商標的真實狀態(tài)，糾正商標局對申請商標類型作出的錯誤認定。在此基礎上，商標局、商標評審委員會應當根據(jù)復審程序的規(guī)定，以三維立體商標為基礎，重新對申請商標是否具備顯著特征等問題予以審查。因申請商標的具體類型是第13584號決定作出的事實依據(jù)，一審、二審法院關于與此有關的信息是否記載錯誤并非本案審理范圍，并認為迪奧爾公司未在評審程序中對此提出異議的結論，缺乏事實與法律依據(jù)，本院予以糾正。

商標評審委員會在答辯意見中還提出，由于迪奧爾公司未按照商標法實施條例第四十三條的要求，在規(guī)定期限內向商標局補充材料，故商標局將申請商標作為圖形商標予以審查的作法并無不當。根據(jù)商標法實施條例的相關規(guī)定，結合商標評審委員會的答辯理由，本院認為，馬德里協(xié)定及其議定書制定的主要目的是通過建立國際合作機制，確立和完善商標國際注冊程序，減少和簡化注冊手續(xù)，便利申請人以最低成本在所需國家獲得商標保護。結合本案事實，申請商標作為指定中國的馬德里商標國際注冊申請，有關申請材料應當以國際局向商標局轉送的內容為準?，F(xiàn)有證據(jù)可以合理推定，迪奧爾公司已經在商標國際注冊程序中對申請商標為三維立體商標這一事實作出聲明，說明了申請商標的具體使用方式并提供了申請商標的一面視圖?；谏鲜鍪聦?，迪奧爾公司已經根據(jù)馬德里協(xié)定及其議定書的規(guī)定，完成了申請商標的國際注冊程序，以及商標法實施條例第十三條規(guī)定的聲明與說明義務，應當屬于申請手續(xù)基本齊備的情形。在申請材料僅欠缺商標法實施條例規(guī)定的部分視圖等形式要件的情況下，商標行政機關應當秉承積極履行國際公約義務的精神，給予申請人合理的補正機會。具體而言，首先，商標局應當根據(jù)迪奧爾公司在國際注冊程序中作出聲明與說明的內容，將申請商標的類型如實記載為“三維標志”。其次，在迪奧爾公司已經對申請商標的類型予以明確，而僅欠缺部分視圖等申請材料的形式要件的情況下，商標局應當充分考慮到商標國際注冊程序的特殊性，參照商標法實施條例第四十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給予迪奧爾公司補正申請材料的機會，以平等、充分保障包括迪奧爾公司在內的國際注冊申請人的合法利益。本案中，商標局并未如實記載迪奧爾公司在國際注冊程序中對商標類型作出的聲明，且在未給予迪奧爾公司合理補正機會，并欠缺當事人請求與事實依據(jù)的情況下，逕行將申請商標類型變更為普通商標并作出不利于迪奧爾公司的審查結論，商標評審委員會對此未予糾正的作法，均缺乏事實與法律依據(jù)，且可能損害行政相對人合理的期待利益，本院對此予以糾正。對商標評審委員會與此有關的抗辯主張，本院不予支持。

綜上，商標局針對申請商標作出的駁回決定所依據(jù)的事實基礎明顯有誤，在迪奧爾公司明確將此作為復審理由的情況下，商標評審委員會對此未予審查與置評的作法違反商標法實施條例第五十二條的規(guī)定，有違行政程序正當性的原則。一審、二審法院對第13584號決定予以維持的作法不當，本院一并予以糾正。

二、申請商標是否具備顯著特征

如前所述，由于迪奧爾公司在國際注冊程序中已將申請商標類型明確為三維立體商標，商標局將申請商標作為圖形商標并對其顯著性予以評判的作法，缺乏事實依據(jù)。因此，商標評審委員會應當基于迪奧爾公司在復審程序中提出的與商標類型有關的復審理由，糾正商標局的不當認定，并根據(jù)三維標志是否具備顯著特征的評判標準，對申請商標指定中國的領土延伸保護申請是否應予準許的問題重新進行審查。本院認為，商標局、商標評審委員會在重新審查認定中應重點考量如下因素：一是申請商標的顯著性與經過使用取得的顯著性，特別是申請商標進入中國市場的時間，在案證據(jù)能夠證明的實際使用與宣傳推廣的情況，以及申請商標因此而產生識別商品來源功能的可能性；二是審查標準一致性的原則。商標評審及司法審查程序雖然要考慮個案情況，但審查的基本依據(jù)均為商標法及其相關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不能以個案審查為由忽視執(zhí)法標準的統(tǒng)一性問題。

一、撤銷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17）京行終744號行政判決；

二、撤銷北京知識產權法院(2016)京73行初3047號行政判決；

三、撤銷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商評字[2016]第13584號關于國際注冊第1221382號圖形商標駁回復審決定書；

四、判令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對國際注冊第1221382號商標重新作出復審決定。

一審案件受理費100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00元，均由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陶凱元

審判員　　王　闖

審判員　　佟　姝

二〇一八年四月二十六日

法官助理張博